如果要问卫清酒在宫中待的这三四个月最深的感触是什么,那大概就是深刻理解了“谣言譬如洪水猛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即便婵贵妃已经平安生下了小皇子,小皇子也在精心呵护下健康成长,可后宫的人们每每提到婵贵妃,都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发怵。
在那些宫女太监有意避开和婵贵妃有关的差事的时候,卫清酒都将这些事看在了眼里。
“莫爷,你对婵贵妃的案子是怎么看的?你也会相信那些猫妖转世之说吗?”
安乐堂内,卫清酒坐在小书房的地上,在她旁边堆放着好几叠旧书。
莫爷站在两排书架前,边掸着灰边随口应她的话:
“我成日在这安乐堂和死人打交道,从未见过什么鬼魂显灵的怪事,我自然是不信的。但有些人阳气不足,总会撞见些你说不清的事。宫里有婵贵妃这么个现成的由头,找不到原因的人也就会归咎在她身上了。”
长达半年的谣言从未被人制止过,长此以往,就在人们的心里扎了根。
有的人东西丢了,意外病了,甚至养的花草死了,都会觉得是猫妖作祟。
卫清酒叹了口气:“这样的话,婵贵妃也太冤枉了。”
自婵贵妃生产后的这三个月来,卫清酒一直还在追查着婵贵妃的案子。
因为时间太久,谣言的源头已经难以追溯,要追责起来,几乎大半个后宫的人都会被牵扯。
先头那些为了冤枉婵贵妃,联合起来装病的嫔妃们,在太医们的坦白下,也认下了之前假意染了重病的罪责,被皇后娘娘处罚,轮流去南陵宫照顾老太妃。
当然,这些嫔妃们的怨气也因此转移在婵贵妃身上。
“好在皇后和婵贵妃的关系却是比从前贴近了许多,宫中还有娴妃娘娘的照顾,婵贵妃往后在后宫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的。”
莫爷听着卫清酒的喃喃自语,走过来抬了抬下巴,笑她:
“你还有心思关心人家贵妃娘娘的日子好不好过?眼看梁王没几天就要到了吧?你那欢迎梁王的酒宴可布置好了?”
对卫清酒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筹办好这场酒宴。
可莫爷看她每日就像没事的人似的,每天睁开眼就往安乐堂里面跑,又是看书又是偷偷查验尸体帮着做记录,看那架势,就像想从大理寺跳槽到安乐堂似的。
“之前我帮着昌婳公主办过一次酒宴,已经有经验了,不难,不妨碍事,”卫清酒想了一会儿,好奇地问莫爷,“这梁王是个什么样的人,莫爷可听说过吗?”
“梁王啊,那当然是知道的。”
据莫爷所说,梁王本是当今圣上的小叔,但年纪比皇帝大不了多少岁,两人从少年时就是好友。
“当时的圣上并不是太子,也是在朝堂上经过了各种博弈,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前圣人的认可,得到了这皇位。而自始至终,梁王都是一直支持着皇上的。”
梁王在当朝皇帝仍未发迹的时候,就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着他,又在皇帝成功登上王位后,自请封地,远离京城,维持至今。
卫清酒听得入神,莫爷也说的唾沫横飞:
“我听说,这梁王性格憨厚,大智若愚,不管面对任何人都是乐呵呵的,谁也不得罪。但他极会看人,心里是有一杆秤的。你这酒宴要是不好好办,他定是会把你给记下的。”
“谁跟你说我没好好办了?真是的,我在莫爷看不见的地方也有在认真布置,”卫清酒不服地叉腰,但提及党派之争,她又想起了之前陆随跟她说的那些朝堂上的事。
“这会儿应该是下朝的时间了吧。”
卫清酒不由得想着,此时此刻的陆随,现在在做什么呢?
……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果因为观星台仅此一次的失误,就要将这百年存在的传统剔除,请恕儿臣之言,这将会伤了多少民间也爱好观星的百姓的心?”
朝堂之上,太子义愤填膺地反对陆随提出的重新整顿观星台的提议。
宰相彭之杭也站了出来,他委婉地附和着太子的话:“此次观星台之过,皆归咎于王术士,既然如此,若是一同处置其他观星术士,一棒子打死,臣以为也是有些不公的。”
二人说完,百官针对此事的风向也开始有了变化,众人似乎认为仅此一次的失误,且没有造成过分的损害,不至于要重整,小惩大戒即可。
五皇子也站了出来,他先友好地朝陆随笑了笑,开口发表自己的观点:
“刚才几个文官说的实在有些偏颇了,婵贵妃与陆少卿乃亲生姐弟,观星台这次险些害得婵贵妃母子殒命,这事说起来可大可小,儿臣是绝对能理解陆少卿的心情的。”
他看似在为陆随说话,实则也是有意点出陆随和婵贵妃的关系:
“但这观星台从来都在那里,宫中有时候的一些祭祀等等,也都会在此处举办,若是按照陆大人说的重整——是要如何重整呢?把术士们都处置了,换一批新的吗?”
陆随缓缓转头,看向五皇子,五皇子面上笑容不减,对他不失礼貌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站在一边的三皇子也不紧不慢地站了出来。
“皇上,儿臣认同陆少卿的观点。”三皇子在百官注视的目光中站了出来,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说话时的表情和陆随如出一辙,“陆少卿说重整观星台,并非撤除观星台。观星台此次的错误推测险些危害龙嗣,可见此事可大可小。从今往后,观星台的术士只观星,测风云天象,每日只上报天气和可能发生的灾害即可,关于那些吉凶的预兆,如非必要,无需汇报。”
他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提出的折中的方法,也让人难以反驳。
陆随最后平静地答道:
“臣的意见正如三皇子所说,臣以为,观星台无要事不上奏,毫无根据的预测也不足以呈上面圣,以免再次出现以一人言,混淆众人视听的状况。”
皇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认同了三皇子和陆随的说法。
“此次观星台的问题的确需要得到重视,朕也认为观星台需要重点整顿。此事就全权交予三皇子去办吧。泊彦,可听见了?”
“儿臣领旨。”
朝堂上,太子和五皇子的表情都有了些微的变化,众多文官的表情也有些微妙。
皇上宣了下朝后,所有人才陆陆续续地准备离开。
三皇子和陆随两人默默地同行,还没等两人谁开口,身后就传来太子稍显阴沉的笑声。
“泊彦,整顿观星台可不是件好办的差事啊?那些术士总是会些门道的,你这样大包大揽的,孤都有些担心,若是出了问题该怎么办?”
三皇子闻言站定,一旁的陆随也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一脸挑衅的太子。
陆随淡淡道:
“太子殿下真是关心手足,自己还因为害死宫女莲花受着罚呢,还有心思担心三皇子。”
自从皇上听见了莲花死的原因,竟是不想被当朝太子纠缠之后,对太子好一番责怪,还勒令他除了上朝以外禁足在家。
明明是几年前的风流事,却被责罚,此事让太子好不沮丧。
听见陆随提及此事,太子的脸色变了变。
“陆随,你取笑本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