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了皇后的允许后,婵贵妃走了进来。
虽然卫清酒这几个月一直都在宫中,但婵贵妃一直都在自己的寝宫保养身体,照顾小皇子,在宫里很少出门,这一次也是时隔数月以来,卫清酒第一次见到婵贵妃。
婵贵妃的身材依旧和从前一样消瘦,看着有种一推就倒的柔弱感,但她的脸明显比从前红润了许多,神态也和生产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也许正如人们说的,女子在成为母亲之后,就会不自觉的变得更加坚毅和成熟。
“臣妾给皇后请安。”
婵贵妃微笑着看了卫清酒一眼,朝她点了点头。
皇后赶紧让婵贵妃勉励,开口问道:“卫女官刚才说婵贵妃带来的消息,可是和永宁有关的?是有了她的线索了吗?”
婵贵妃点了点头,侧身让丫鬟把早就准备好的几张纸拿了出来。
“昨天夜里卫女官托人给臣妾带话,说帮她调查一下这三日里宫中各个宫苑的用度,有没有特别异常的。诚如卫女官所说,臣妾发现确有几位嫔妃,宫里的用度变大了。”
卫清酒颔首转身,对一脸疑惑的皇后解释道:
“如果永宁县主还在宫中,要让她活下来,宫里的用度定是会有变化的。”
皇后不解地问:“永宁一个人会需要这么多吗?如果有人真的将她囚禁在宫内,从下人的饭食里匀出一个人的分量,自然不会难道哪里去吧?”
卫清酒摇了摇头:“此言差矣,试问,想要囚禁一个从小在宫内长大的县主,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吗?”
柳韵锦从小在宫内长大,而且行事也可以说是比较高调的,经常会对一些看不惯的下人辱骂责罚,基本上在宫中的宫人见到永宁县主,都能轻易地认出来。
若是这样一个宫内的“名人”被囚禁在宫里,那些给县主送饭食的、负责押送县主、看守县主的宫人,也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像这样的事情,越多的人知道,就会越危险,”卫清酒耐心地解释着,一边把从婵贵妃处得到的记录全部摆开放在桌面上,“要想让这些人闭上嘴,全心全意的为自己做事,肯定要有所施,给他们尝到些甜头。”
皇后明白了这背后的意义,不由得为卫清酒心思之缜密而再次感叹。
婵贵妃终归是费了一些气力,把这几日用度徒增的宫苑都打听到了。
“这里面有的是提前支取的,有的是之前存放着没有领,总这一次一起领走的,基本都在这里了。但若是那些宫中原本就有些储存没有来支取的,臣妾就没办法查清了。”
尽管婵贵妃这么说,但她所收集到的数量,已经不少了。
卫清酒也在旁边翻看着。
皇后仔细对比着,从中挑出了如嫔的那一页,惊讶地问:
“如嫔不仅这三日,往前翻,这半个月都如此奢靡,支取了远远超乎她位份的量……如嫔她这是……”
卫清酒闻言,接过皇后手中的如嫔的用度。
仔细看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
“如嫔的用度并非只是银两的支取,这半个月的用度提升体现在各个方面,这反而不显得那么反常。听说萧令琰将军,前段时日又从一场战役中凯旋了对吗?”
皇后听了她的话之后明白了。
每当萧令琰大战凯旋,就意味着和他有亲缘关系如嫔又将再次得到皇帝的青睐,这也是如嫔无子,却能身居嫔位的原因。
遭遇了这样的喜事,如嫔各个方面行事嚣张些,也算合理。
皇后有些垂头丧气地放下了那张纸,看着剩下的十来张用度表,她有些沮丧地用手撑着脑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卫清酒此刻也很想安慰皇后,只是现在他们在明,而嫌犯带着县主在暗,只要对方不给予新的行动,在明处的人是很难有什么突破性地进展的。
众人沉默之际,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母后!母后!昌婳有要事求见!”
昌婳公主焦急的声音传来,她拼命地敲着门,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声线。
等大门被打开后,昌婳着急地甚至差点被门槛绊倒,打了两个趔趄后颤颤巍巍地来到皇后面前,连礼都来不及问,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我在来的路上遇见了平岚郡主,她极为隐晦地给了我暗示,特地让我给卫女官带话!我想着,会不会和永宁县主的事有关……”
昌婳公主缓过劲来后,才将平岚郡主的消息带到。
当朝太子太傅黄旗,准备在明日于东宫未央阁宴请梁王。
皇后听见后,立刻皱起了眉头,不满地道:
“寻常见黄太傅还算沉稳有礼,这次是怎么一回事?本宫在这到处找永宁的下落,他竟然还有这个闲心邀请梁王吃饭……昌婳,他是以自己的名义,还是以太子的名义?莫要让你父皇知道,又要责罚太子了。”
黄旗乃太子太傅,从太子问学开始,就一直负责教导太子,从未出过什么岔子,太子也一直非常尊重他。
昌婳公主看向卫清酒,对还没反应过来的卫清酒说道:
“平岚郡主并不是直白告诉我的,而是装作随口提及,透露给我——黄太傅并非邀请了梁王一家,而是只邀请了梁王一人,梁王说是盛情难全,还应下了。”
卫清酒听到这里,神情微变。
只邀请了梁王一人?
梁王的身份特殊,若是某个皇子或是太子单独约见梁王,总会被有心之人编排些什么,但黄太傅以自己的身份邀约,虽说心思明显,但也是比较巧妙的。
卫清酒缓缓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
“我先前说暗处倘若不行动,我们是没办法得到什么线索的,对吧?现在,那在暗处的人,很可能准备开始动了。”
皇后微愣,立刻在刚才那些名单里寻找东宫的名字:
“你的意思是,是东宫的人囚禁了永宁吗?可是这里面没有东宫的人……”
像黄旗这种能担任教导太子职责的人,定不简单,他绝不可能在这样复杂的情况下,还冒险邀请梁王。
除非,他有非常要紧的事要做,这个情况紧迫到,他根本没办法再等下去。
当然,这些话卫清酒没有直白地说给皇后听。
“皇后娘娘,请恕我直言,此事关乎太子,若皇后娘娘将此事告知太子,必定会让黄旗知晓,之后的事情可能就会有了变化。若是皇后真想救下永宁县主,从现在起,我们的任何行动,都不能与旁人多说。”
卫清酒言下之意,是让皇后做选择。
是要草木皆兵地告诉太子,还是为了找到永宁,静观其变。
看着皇后沉默不语的样子,卫清酒也十分理解,她最后嘱咐了几句后,和婵贵妃结伴离开了皇后的寝宫。
婵贵妃脚步轻缓,从容地走在前头。
卫清酒心中有事,出神地跟在后面。
“小酒,每回见你,你都是如此。”卫清酒听见婵贵妃略带笑意的声音,有些茫然地抬头,却见婵贵妃绝色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还亲昵地将她拉到身边,“你这个眉头,总是为着别人的事,紧紧皱着。”
说着,婵贵妃的指尖轻轻在卫清酒的眉间点了一下。
卫清酒一直揪着的心,似乎也因为婵贵妃的这一举动,恢复了之前的冷静。
“婵贵妃近来身体还好吗?小皇子的身体如何?”
听到对方提及小皇子,婵贵妃的笑容也沁出几分爱意来。
“太医说,亏得怀胎的时候我乖乖把那些安胎药吃下,加上一日不落的吃饭和汤,孩子的身体很健康,因为早产而少补的那些肉,都在这几个月内迅速长回来了。倒是我自己,还没他胖的快呢。”
听见婵贵妃这边的好消息,卫清酒连日疲惫的心情,也算有了些许慰藉。
“小酒,你和子榭在宫中办案的时候,会不会遇见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
婵贵妃话锋一转,忽然开口。
“倘若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尽量的帮助你们——子榭一直都喜欢把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你可不要这样。”
看着婵贵妃那双真诚的眼睛,卫清酒感觉自己险些就要把陆随收到的那封信给说了出来。
好歹还是憋住了。
要知道,如果婵贵妃当真帮助他们从循罪司里偷窃案卷,像她这种有了皇子的身份,很容易被人把问题升格,最后甚至会连累陆家的九族。
想起刚才两人提到小皇子时,婵贵妃的笑意,卫清酒终于还是把这件事重新吞进了肚子里。
“哟,真是白天不能说人。”
卫清酒正想着,婵贵妃隐隐的笑声便穿到她耳里。
她顺着婵贵妃目光所及,看见了站在远处的亭子里,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的陆随。
陆随长身而立,青绿色的常服上用银线绣着流云仙鹤,看上去出尘绝世,在宫中随便一站,也是靓丽的风景。
婵贵妃用手肘轻轻碰了碰看得失了神的卫清酒,微笑道:
“我就不留你了,你过去吧,之后要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就带话给我。”
卫清酒好奇地侧目:“娘娘不去和陆大人叙叙旧吗?”
“不必了。”婵贵妃摇了摇头,小声答道,“在这宫中,嫔妃和大臣走得太近,向来不是什么好事,就算是亲姐弟也要避讳。你去吧,别让子榭等急了,回头怨我呢。”
说完,婵贵妃抬手搭在卫清酒的肩上,把她往亭子的方向轻轻推了推。
卫清酒和婵贵妃道别后,朝那亭中走去。
刚一走到陆随身边,就听见陆随低声问她:
“……你告诉她了?”
这对姐弟,明明相互关心,却总爱摆出一副不在乎对方的样子。
卫清酒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你在此处等我,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陆随闻言,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
“我收到了,那个人的第二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