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未央阁。
从东宫外面看来,若非不说,没人能看出东宫今日有宴,只是埋头进出的宫人比往常的多了很多。
梁王只带着一个随从只身前来,并在到达未央阁之后,让他守在外面等候。在门口的小厮一见到梁王到了,就着急忙慌地给未央阁里边递话,让里面的人好生准备起来。
梁王将外袍脱下,放在迎接的小厮手里,呵呵笑道:
“本王与你们黄太傅是老友了,不必这般隆重的,你们主子还真是客气了!”
说着,他笑盈盈地跟在了小厮身后,走进了未央阁。
踏入未央阁,正厅内已经提前摆好了几张小桌,太子太傅黄旗正坐在里面,和身边一个年轻男子说这话。
见到梁王来了,黄旗马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眼笑眯成两条缝:
“王爷!你可终于来了!快快上座,你我二人可有好些年未见了!”
他极为热情地迎接梁王,身边的那个年轻男子也笑着迎了上来,毕恭毕敬地陪在一边。
梁王也极为配合地和两人笑脸相迎,看着黄旗的脸,意味深长地长舒一口气:“确实是好多年了,从前本王下棋总能赢你,你还不服,现在想来,仿佛就在昨日。”
黄旗闻言,诧异地看向梁王:“老哥,到底是谁赢谁啊?你当真赢过我吗?你再仔细想想?”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三人都在自己的坐席上入座,旁边守着的下人也已经吩咐下去,准备好的酒菜也可以开始往上端了。
梁王看向旁边那个陌生的年轻男子,见他穿着打扮,地位不低,端正地坐在那里气质也不差,一看就知道是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公子。
看见梁王的视线,黄旗笑着介绍道:“王爷,我身边这位乃太子少傅,任廷月。他听我说过一些梁王的事,想与您结交已久,我便也邀了他来。”
任廷月笑着站起身来,高挑的身形和宽肩一览无余,他拱手道:
“今日得见梁王,实属下官之幸!希望王爷能在东宫吃好喝好,玩得尽兴!”
梁王哈哈笑着回礼。
这任廷月看上去年纪很轻,长相也是英俊潇洒,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特别讨喜,像这样的年轻人若是走在街上,定会吸引好些怀春少女的侧目。
酒宴开始了,曲乐响起,未央阁中走进十几个舞伎,她们踩着乐点的节奏走到了台前,扭动着曼妙的身姿,跳着艳丽热闹的舞蹈。
“好,不错,”梁王一脸满意地看着这些少女舞者,赞许地看向黄旗,“本王在酒宴都不曾见到这么多舞者,倒是在你这里见到了。”
梁王说这话的表情却是很自然,笑得还很真诚,但不知怎的,让人听着总觉得有些别的什么意思。
黄旗干笑了两声,接着敬酒的功夫,又和梁王打了几圈圆场。
这些女子面上都蒙着面纱,当中有一个女子像是主舞,她只站在一个圆台上,就像是一朵花的花心,只做着简单的几个动作,旁边的其他舞者则像花瓣,围在旁边,旁人看起来格外养眼。
梁王品尝着面前精致的酒菜,似是不经意间地问道:
“这样好的酒菜,黄太傅,在这东宫也没有邀请太子殿下吗?”
“太子殿下课业繁忙,还要帮着圣上分忧解难,你我兄弟重聚,便没有叨扰殿下了。”黄旗言下之意,将太子撇的干干净净。
任廷月趁着话题引到了太子身上,立马开口顺势说道:
“太子殿下近日却是有些忙的,除了每日课业的学习,还要陪着圣上学习处理日常政务,是挺辛苦的。”
黄旗默默点了点头:“是啊,太子殿下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从他咿呀学语到而今东宫之主,我对殿下的为人也可以说是了解颇深了。”
梁王听着黄旗的话,仍旧是笑着的,没有搭他的腔。
黄旗见梁王没有答话,索性直接对梁王建议道:
“太子殿下对下棋也颇有研究,水平甚至还在我之上,有机会,王爷可以和太子殿下好好切磋一番。”
“哈哈哈,黄太傅当真是说笑了,从前本王连你都赢不了,你说太子水平在你之上,那本王可更不能去自取其辱了。”梁王笑容憨厚,末了还加一句,“况且本王已经许久没有下过棋了,棋艺恐怕早已生疏了。”
任廷月听到梁王这句话后,表情微变,默默地仰头把面前的酒水饮下。
黄旗面上仍旧带着笑意:“无妨,我记得王爷从前除了下棋,也是很喜欢赏些字画的,巧得很,太子殿下一直也有收藏字画的习惯,改日也可以邀请王爷你来鉴赏一番。”
“黄太傅真是客气了,我梁王其实就是粗人一个,从前那些附庸风雅的做派,现在已经不兴啦,”梁王摆了摆手,打着哈哈拒绝道,“现在才领悟到,精力就应该都放在家人身上,多陪陪孩子,陪陪夫人,才是正事,你们说是吧?”
黄旗闻言,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任廷月有些沉不住气,在听见梁王这番话后,皮笑肉不笑地举起酒杯,几乎是开门见山地说道:
“恕下官直言,太子殿下是臣下见过的最优秀的人,我愿意为殿下抛头颅洒热血,只要殿下需要我,我任廷月就会毫无怨言地出现。王爷,若您与殿下熟稔了,便能领略到殿下的气魄,与殿下相交,是定不会让您后悔的。”
梁王微愣,终归是年轻人,黄旗从头到尾都是隐晦地提着建议,不管是下棋或是字画,无非都是极为委婉的,偏生是这任少傅沉不住气,直接把两人邀请梁王的用意直白地说了出来。
黄旗不动声色地喝了一杯酒,没有训斥任廷月,也没有说话,只是假意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实则也是在观察梁王的反应。
只是两人没想到的是,先前一直憨笑着的梁王,在听见任廷月这番话之后,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我是当今圣上的小叔,按照我的身份,本该是圣上最该忌惮的人,可偏偏圣上给了我封号,还给了我封地,这个中缘由,任少傅可知吗?”
任廷月看了黄旗一眼,试探地答他:“是因为,王爷从前辅佐圣上,是圣上身边不可多得的左右手。”
“不,你错了。”梁王淡淡笑了笑,他举起自己面前的酒盏,“是本王对这皇位的归属,不参与,不过问,不感兴趣,太子殿下是圣上的亲生儿子,不论是外貌或是内在,必定都是人中龙凤,但本王对这些都不在乎。”
“本王只知道,安分守己,便是生存之道。”
他的话掷地有声,场上的舞伎仍在卖力地扭动着腰肢,努力地释放着魅力,全然没有注意到三人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了。
梁王的这一番话,无疑是拒绝了黄旗二人想要拉拢的邀约。
黄旗毕竟是比较年长,很快就把自己的情绪调整过来,继续像没事的人一般,和梁王继续觥筹交错起来。
任廷月就有些遭不住了,在梁王说完后他的脸色明显就有些不好看,他借口说自己要去方便一下,从房间里先走了出去。
看见任廷月离开的背影,之前站在舞者中央的那个蒙面舞-姬,借着一个甩袖的舞蹈动作,不为人察觉地向门外甩出了一只细小的箭矢。
任廷月从宴席上出来后,面上因为微醺的潮红仍没有褪去。
他大步流星地穿过长廊,来到未央阁西面的一个小凉亭后,他像是自言自语地道:
“我来了。”
过了一会儿,从凉亭后边的阴暗处,走出一个全身都被黑色斗篷罩得严严实实的女子。
那女子娇滴滴地走到任廷月面前,伸手轻轻拉了拉任廷月的衣袖,用甜腻地声音唤道:
“月郎,可想本宫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