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包庇”二字,魏饶的脸色立马变了变。
可当他想到陆随能从人的表情变化看出端倪,他就又深吸一口气,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子榭,本官平日里鲜少参加问讯,稍有遗漏也是无心之举。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你便问就是了。”
卫清酒扫了一眼陆随的表情,知他懒得再搭理魏饶,便笑着开口解释:
“魏大人,我家大人不过是同您开个小玩笑,还望大人不要往心里去。”
说完,她在陆随脚边轻轻踢了一下。
魏饶嗯了一声,陆随则没看他一眼,反倒冲黄旗抬了抬下巴:
“黄旗,你可以回答本官刚才提出的问题了。”
和之前回答问题的状态不同,黄旗明显迟疑了一会儿。
“当日在假山石后,任廷月见到的人是梁王府里的一个小厮……他们在聊的就是关于梁王不愿意和太子交好的事,他们想要在梁王府再安插几个眼线。任廷月当时觉得县主听见此事后会坏了我们的计划,便把她给抓了起来。”
单看他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表情严肃认真,说话有条有理,面面俱到,不像是在说谎。
但黄旗在回答之前那些简单的问题是,他的状态是十分随意的,表情语气都是像在说旁人的事,和现在的样子有着比较明显的区别。
卫清酒不动声色地看向陆随,陆随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轻轻开始转动自己手指间的白玉扳指。
“黄旗,意图勾结王爷结党营私,和绑架杀害县主,陷害亲王,这两个罪行孰轻孰重,你身为太傅,应该不会不清楚吧?”
在假山石内的谈话,足以让任廷月将永宁县主囚禁起来,背后如果只是这么轻巧的理由,完全支撑不起任廷月的这一举动。
魏饶想了想,笑道:
“这任廷月年轻气盛,大概想着自己未来还要大展宏图,生怕染上一点污点,所以没怎么考虑就把县主给抓了,这样说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对吧?”
黄旗微愣,点头称是:“因为此事,我也训斥过他,但既然他都已经做出了此事,那就已经没有了回头路了。”
黄旗的话音刚落,陆随忽然把写有黄旗罪状的案卷拿了过来,干脆利落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后,交还给了魏饶。
就在魏饶因为他的这一举动有些摸不着头脑时,陆随说道:
“魏大人,这上面写着的我都看过了,之后就直接把这案卷呈上去给圣上过目吧,我没有什么补充的了。”
众人看刚才陆随的样子,都以为他会大展身手一番,谁知道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将此案草草了结了。
虽然魏饶心里也觉得稀奇,但既然已经拿到了陆随副审的签名,也算是了结了他的一桩心事。
魏饶也二话不说,拿笔在纸上三两下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把案卷书册都整理好后,全部交给身边候着的随从:
“行了,把这些都收好。来人,把犯人押回去吧,问询结束,他年纪已经这么大,也就不必用刑了。”
说着,魏饶起身欲走。
“魏大人先去吧,我和他还有些私事要聊一聊。”
陆随仍坐在座位上,没有起身的意思。
“子榭,你这是什么意思?”魏饶重新坐了下来,他轻皱起眉头,半笑不笑地问,“你的意思是,要等我走了你再问你的问题吗?你防着我?”
他的笑声在封闭的刑讯室,显得格外突兀。
陆随缓缓回过头,看向重新坐回来的魏饶:
“既然这些案卷大人都已经拿到了,那你的任务也算完成了。现在我还有别的事情要问,与本案无关,我让魏大人回避,有什么问题?”
在听见陆随这一番毫不客气的话之后,魏饶的脸色十分明显的沉了下来。
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卫清酒立马走到围绕身边,帮他把面前的那些散件的记录纸收成了一叠,微笑着递给了魏饶,边解释道:
“大人,我家大人他……之前和永宁县主青梅竹马关系匪浅,而今发生了这样的大事,陆大人他时常担心得——夜不能寐!”
陆随呼吸一顿,低低咳了两声。
“啊,对对对,那几日没找到县主,大人辗转反侧,声称找到了罪魁祸首,就要把犯人给碎尸万段……”陆一见状,也赶紧帮着卫清酒圆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丝毫没有意识到陆随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许多,“还请魏大人理解一下,这让大人恨的牙痒痒的人就在面前,这不让他处理一点‘私事’,是不是多少有些残忍了些?”
魏饶原本还觉得卫清酒和陆一说得有些扯淡,可抬眼一看,那陆随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想把黄旗给吃了一般,很明显在拼命地压抑自己的火气。
他恍然大悟,心想着,怪不得今日审讯陆随坐在这里这么安静,原来是心里一直憋着一团火,就等着自己离开好报仇呢。
魏饶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他缓缓站起身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声对陆随说了句:
“意思意思就行了,别搞出人命。”
还没等陆随回答,魏饶就最后同情地看了黄旗一眼,起身走出了刑讯室。
里头的人还能清楚地听见关上门后,魏饶对手下的嘱咐:
“你们几个把这里看牢了,里头要上大刑了,可不能随便放人过来。”
卫清酒和陆一对视一眼,终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看着陆随的表情,就连黄旗都有一点点不确定,他的喉头上下动了动,试探地问:
“陆大人,你准备跟我说什么?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告诉你的了!”
陆随清了清嗓子,刚才还在他旁边笑的两人,渐渐也收了笑声。
卫清酒收敛了笑容,转过头看向黄旗,正色道:
“方才我们说的那些,都是为了支开魏饶,好让大人有机会能跟你单独说话,所以你不用这么紧张。”
黄旗随即又看向了陆一,陆一也附和地点了点头。
在确定自己暂时还没有什么危险后,黄旗紧绷地神经才松懈了几分。
“陆大人,您想问我什么,如果我知道的我会如实告知。”
“我想问的,你知道。但你会不会如实告知,还不一定。”陆随身体前倾,深邃地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黄旗,“本官问你,任廷月在假山石里和谁见面,他们两个说了什么?”
黄旗微愣,他眼神有些闪避:
“我刚才不是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吗?陆大人是不是没听清?”
陆随的食指缓缓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节奏音,让人的心不知不觉地焦虑起来。
“你的确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但是你在撒谎。”
“黄旗,和任廷月在假山石碰头的人,不是梁王府的人,对不对?”
黄旗闻言,猛地抬头,双目不加掩饰地、恐惧地看向陆随。
陆随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我再确认一下,他们在假山石后说的,可是足以让太子起兵的逼宫计划?!”
此言一出,不仅是黄旗,就连卫清酒和陆一听见,都有些震惊了。
陆随抬手,猛地在桌案上一拍:
“县主必须死,因为她听见了——你们要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