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韵锦犹如一具死尸,整个身体僵直着躺在床上。
因为吃了太医院送来的药,身上一直在不停发热,发着虚汗,背后的衣衫被汗水黏在了皮肤上,让人心情莫名的焦躁。
就在这时候,屏风旁边传来了几人的脚步声,大约是又准备进来,柳韵锦皱起了眉头,刚想大喊大叫表示抗议,却发现房内的烛火被吹灭了。
之前柳韵锦说不想要太亮,昌婳就把房间里的能透出光线的地方都用布帘挡着,里面只点了几盏虚晃的烛火。
柳韵锦微微侧头,这才发现房间里的烛火都被一盏接一盏地吹灭了,只留下了最后一盏,烧的整个房间散发着昏黄的暖光。
紧接着,刚才那几个试图帮她更换衣服的宫女走了进来。
柳韵锦刚想开口拒绝,却惊讶地发现那些宫女的脸上有了些变化——
走进来的每个人,双眼都蒙着一层纱布,她们凭借着着微弱的光,和之前对房间的熟悉度,摸索着来到了柳韵锦的床边。
最后进来的那个人,是同样蒙着双眼的卫清酒。
“永宁县主,你的内衫都已经湿透了,要是不换,等寒气入体着凉了,你又会不好受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勾了勾手指,让那些宫女把换洗的衣服呈上来,“你放心吧,我们都蒙上了眼睛,不会看见县主的伤。”
她试探地伸出了手,缓慢地摸向了柳韵锦的衣襟。
卫清酒甚至还能清楚的感觉到,柳韵锦在被她碰到的瞬间,身体因为排斥和抗拒,发出了微微的颤抖。
但柳韵锦这一次却没有发怒,也没有挣扎,她压抑着自己心中的痛苦和不适,默许卫清酒的行为,配合她把自己身上的内衫给褪下。
卫清酒微微笑了笑,对旁边的宫女说:
“脏衣服已经换下了,你们帮县主把衣服换好吧。”
听见了卫清酒的吩咐,之前那些还十分紧张的宫女们纷纷松了一口气,不由得在心中敬佩起卫清酒来。
其实卫清酒也不确定自己此举会不会成功。
她在听昌婳公主说起的时候,回想起自己所知道的柳韵锦经历的遭遇。
柳韵锦出生后变失去了父母,她是在皇后的宫里长大的,同为孤儿的卫清酒明白,虽然柳韵锦是养尊处优地被照料地长大,但皇后毕竟也是有自己的孩子,缺失了父母的孩子,很容易形成两种性格。
一种就是像卫清酒这样,并不是特别容易与人交心、亲近,在旁人看来,性格比较冷淡,不好相处;而另一种便是像柳韵锦这样,平日大大咧咧,嘻嘻哈哈,就好像拼命在对外人展示自己有多快乐,有多幸福。
但其实,她的内心是自卑并且脆弱的。
这样一个虚张声势的自卑者,却在被掠走后被人伤害身体,践踏尊严,像狗一样圈养着。
她害怕回想起那些日子,却又总是会不自觉地回忆起来。
所以卫清酒想着,柳韵锦一定更不想被人看见自己的那些曾受过的伤。
在宫女的搀扶下,柳韵锦从床上坐直了身体,乖乖地让她们替自己更换衣服。
卫清酒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柔声对柳韵锦道:
“永宁县主,从今往后,但凡更换衣服、沐浴、上药等,她们都会把灯熄了,蒙上眼睛伺候你,一直到县主身上的伤完全恢复了为止。”
“卫清酒,你,摘下来。”
柳韵锦冷不丁了开口,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多在屏风后面偷看的昌婳也是为之一愣,悄悄地探出头来,查看里面的情况。
卫清酒还没反应过来,她刚想开口,谁料柳韵锦竟然抬手,一把将卫清酒系在头上的蒙眼纱布扯了下来!
“永……”
卫清酒睁开眼,在看见柳韵锦身上的伤痕后,呼吸都窒住了。
柳韵锦就这样一-丝-不-挂地光着将自己展示给了卫清酒。
永宁县主原本拥有匀称的肌肉,光滑的皮肤,纤瘦而又健康的身材,可现在上面竟然多了那么多沟沟壑壑的伤疤,就像残忍的画笔,弄脏纯白的画布。
卫清酒不忍再看,她的眼圈渐渐红了,仿佛能感同身受柳韵锦的痛苦。
柳韵锦在卫清酒的注视下,从容地配合着宫女,将干净的内衫重新更换好。
“卫清酒,我的伤口,我的狼狈,你都可以看。”
在此之前,柳韵锦从来没有喜欢过卫清酒,甚至两人还经常发生争执,关系有些不冷不热,两人的性格似乎也不是很合拍。
但是似乎从现在开始,两人现在的感情和之前的不一样了。
柳韵锦依旧是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波澜,满脸的无欲无求,但是她的眼神在看向卫清酒的时候,添了几分些微的光彩:
“是你救了我,从今往后,我永宁只信你一人。”
话音刚落,柳韵锦连日来干涸的双眼,终于得以落下泪来。
卫清酒听后,也鼻头一酸,伸手将这个满身伤口的少女抱进怀中。
“县主放心,有我卫清酒在,再也不会让县主陷于危险之中。”
……
宫女们在给柳韵锦换好衣物后,知趣地走了出去。
昌婳公主看着里头的柳韵锦彻底打开了心扉,这会儿心才放下来。
她对身边的宫女们吩咐道:“现在可以把准备的那些吃的端进去了,有卫女官在,永宁一定会吃的。”
其中有一个年龄看上去比较小的宫女,好奇地歪了歪头:“公主,永宁县主方才说,从今往后只相信卫女官一人,你不觉得伤心吗?”
“伤心?本宫怎么可能会因为此事伤心?”昌婳公主吸了吸鼻子,释然地笑道,“本宫与永宁是一起长大,是把她当成亲姐妹看待的。只要她能好起来,本宫不知道有多感激卫女官。”
宫女们陆陆续续地去准备了,昌婳公主仍守在屏风外,观察着柳韵锦的状态。
站在昌婳身边的素锦看了一眼里头的卫清酒,迟疑片刻后,问道:“公主,先前太子殿下在您面前不小心说漏嘴的事……您还记得吗?”
昌婳公主的双眼虽然仍看着里头的两人,但在听见素锦的话后,仍敛了笑容。
“嗯,自然记得。”
“公主……要将此事告诉卫女官吗?毕竟是和陆大人有关的事……”
昌婳公主顿了顿,她的目光在卫清酒的脸上停留片刻,脸上浮现出几分歉疚:
“明日再告诉她罢,今日的永宁还需要她——万一卫女官现在垮了,我就真的拿永宁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