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的脚程稍快,一边喊着,一边回头唤着在他身后的永宁县主。
自从那日柳韵锦和卫清酒敞开心扉以后,这几日她就已经恢复了自理能力了。
可以自己更换衣服下床洗漱,也能像从前一样自由走动,只是在她身边跟着的两个小姑娘已经被换成了两个身材健硕的随从,一左一右护着她。
从前柳韵锦来到陆府,总是骂骂咧咧地喊着要找陆随,动静总是会闹得很大。
这一次她进陆府来,不仅妥帖有礼,还向一晃而过的陆老夫人行了礼。
“永宁,你来了!”
卫清酒远远看到了柳韵锦,笑着朝她招手。
柳韵锦原本沉郁的脸上,在看到卫清酒之后便缓和了许多,她加快了步子,在陆一的带领下来到众人面前。
陆一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咋咋唬唬的,但鲜少会这样慌张。
陆随抬了抬下巴,问他:
“何事不好?”
陆一喘着气,指了指柳韵锦。
“昌婳让我来带话的,说要不是有事情耽误,前几日就该告诉小酒了。”柳韵锦径直朝卫清酒走去,视线落在卫清酒露出来的伤痕上,沉声道,“成疆从朔方那里带了消息回大槃,说是朔方新首领同意与大槃继续和睦相处,但为了两国的和平长久,提议从朔方从公主前来与皇子和亲。”
和亲?
大槃的确一直都有和周边外族外国和亲的先例,通常都是一些心甘情愿臣服的外族会主动请求和亲,可朔方多少年来一直都和大槃大争小闹,就算是陆长留在的时候,也从来没有真正地服气过。
如今他们要是愿意和亲,对大槃来说,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可这样的事,朔方是为何会同意的?
顾霆尉从糕点堆里挑拣出一个果饼,拆了外面的纸包装,献殷勤地送到了洛雪的面前:
“和亲可是件大好事哦,怎么说大事不好了?又不是要你家大人去和亲?”
“——就是要我家大人去和亲!”
陆一终于缓过劲来,跺一跺脚喊了出来。
这一句话出来,别说顾霆尉,就连陆随自己都给震惊了。
陆随在众人的目光中,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闭嘴吧,让永宁县主说。”
陆一刚想张开的嘴只能再默默地合上。
众人探询的眼神望向了柳韵锦,她这才看着陆随,认真地说:
“此次和亲,朔方首领特别嘱咐了,要由陆老将军的子嗣负责接应。也就是说,由陆大人你亲自率兵,前去朔方。”
也难怪陆一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有这样的表情。
朔方一直都是战乱多、十分动荡的土地,陆老将军就曾在当地驻扎了很多年。
“大人!你千万不可以去那凶险的地方!”陆一着急抢话道,“朔方人假意说让什么陆将军的子嗣去,我看就是想报仇吧!老将军曾在朔方这么威风,他们肯定是想要在大人身上讨回点什么来!”
卫清酒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这一次她也赞同陆一的看法:
“陆一说的也有道理的,而且这个消息是成疆带回来的,成疆现在也还在朔方,直接让他手下的人把公主送来大槃就行了,何苦还要你千里迢迢去接?”
此去北上,路途遥远,且不说在朔方会不会发生什么,在路上都有很多遇到危险的可能。
洛雪把啃了一口的果饼还给顾霆尉,表情严肃地道:
“这样的要求,皇上会同意吗?咱们大槃一直以来接亲的使者,都是年轻有为的武将,大人明明是个文官,京州重臣,还能说走就走吗?”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但得出的结论都十分一致——
此去朔方,必定凶多吉少。
陆一一脸担忧地挠头:
“大人,实在不行,你就装一场大病如何?让陈太医找个可信的太医帮帮忙,说不定可以免了你这一趟?”
“不可。”一直没有开口的陆随,果断地否决了他的建议,“此事牵扯两国交往,绝不可因为我一人坏了和亲的大事。”
陆随心里明白,这是一场无解的棋局。
这是朔方新首领登位,对大槃提出的第一个友好的约定。
陆随动身,定会遇到意料中的危险,但若陆随不去,朔方随时都可能以此为由,发动两国大战。
他得去。
卫清酒观察着陆随的表情,在察觉到陆随的心意已决后,她也没有在跟着大家一起劝说陆随。
“如果大人要去的话,我会跟你一起去的。”
卫清酒的声音轻柔而坚定,眼神里带着不容拒绝。
陆随猜到她会这样说,刚想开口,又听见卫清酒幽幽地道:
“我知道大人此番是非去不可,但万一真的发生什么命案,大人若是能够带上我,我还能帮的上忙。”
陆一闻言,也只能叹一口气,然后立马也和卫清酒并排站在一起,拍了拍胸脯说道:
“我也去!大人,你带多少侍卫都不如带我一个有用!大人你的安危,只能靠我来守护!”
几句话一说,反倒把这几个人都给煽动了。
洛雪听着他们的话,自己也心痒痒的,正想开口要跟着去,陆随转头看向她,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刚刚张开的口:
“你不许去,醉意浓和陆家需要有人看顾。”
洛雪有些沮丧地点了点头。
顾霆尉笑嘻嘻地用手肘碰了碰洛雪,小声地说:“他们去玩儿,我陪你呀!”
一直站在一边没有作声的柳韵锦也走上前来,现在的她性子比从前沉稳了许多,对陆随也再没有像从前那样死缠烂打了。
她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看向陆随的目光就像在看自己的一个战友:
“婵贵妃和小皇子有我和昌婳在宫里,不会有什么事……你照顾好小酒,如果她出什么事了,我就带兵杀到朔方去。”
“县主说的好!从前怎么没觉得您这么有血性!您放心,要是您去了,我醉意浓全体姑娘们,都会跟你一起杀过去!”
……
趁着他们几个正聊得激愤,卫清酒表情沉重地拽了拽陆随的衣摆,陆随便推着她的轮椅,两个人推到静处。
“子榭,我父母丧命火场的那一天,是黄旗和太子给弯刀传达的命令,让他们将我父亲灭口的。”
“现在黄旗和任廷月在你手里,林恒被无用刀的人追杀,对方现在肯定认为,你一定掌握了许多别人不知道的阴暗的秘密。所以朔方之行,是为了永远封住你的口,对吧?”
两人四目相对,陆随手指摩挲着手指的那枚扳指,轻轻地“嗯”了一声。
卫清酒握住了陆随的手,把他手上佩戴的那枚白玉扳指摘了下来,从袖中拿出之前陆随交给她的那枚翠绿的扳指,小心翼翼地给陆随戴上。
“子榭,我还记得你当初把这个压在我这里的时候,曾告诉我,这是陆将军留下的遗物,待你帮我找到真凶之后,我再还给你。”卫清酒的指尖触碰着扳指的微凉,“现在我把这个物归原主,你已经帮我站在了如今现在的这个位置,让我得以从一个阶下囚,成为女官,遇见真凶,这一切都是因为遇见了你。”
陆随展眉,刚想开口,卫清酒从轮椅上缓缓站了起来,用手指轻轻点在陆随的嘴唇上,让他噤声。
“离我抓住杀亲凶手,已经指日可待了。此后,让我帮你找到你父亲枉死的真相。”
“……在此之前,你一定要答应我,前去朔方,不要救我,不要护我,不要管我。陆子榭,你要好好活着,直到我把真相递交到你面前为止。”
陆随眸光似水,伸出手毫不费力地将她揽入怀中。
“我答应你。等我们从朔方平安回来,我就找媒人,向你求亲。”
“什——”
卫清酒在陆随的怀中愣住,她甚至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却又听见了陆随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两人沉默地相拥,贪恋着最后的安稳。
也就在这时候,前庭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一个在前庭伺候的家丁慌慌张张地赶来通知道:
“大人,圣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