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随说的这句话听上去像是个问句,但他却是用陈述的语气说出来的,说明他已然确定了此事。
“陆大人说的不错,的确是我的主意。”出乎意料的是,成疆回答地坦坦荡荡,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先前与朔王谈判的时候,有人提出了可以用两国和亲的方法消除两国的敌意,但朔王一开始是在犹豫的。”
朔王一开始认为,朔北一直在针对大槃,甚至还千方百计想要让大槃起内乱,好让自己渔翁得利。
朔王想的也是,朔方只要静观其变,也能黄雀在后。
“但是朔王从前非常欣赏陆老将军,所以他对你陆随,非常感兴趣。”
朔王刚刚继位,这个首领之位还没有坐稳固,倘若这么快就发动战争,会对他的风评不利,但若是放任朔北不管,万一真的让朔北得逞,那朔方最终也将会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成疆理所当然地看着陆随:
“我知道他对你很感兴趣,便在他犹豫不决之时,提出了让你带着和亲队伍来接亲,结果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陆随在听完他的阐述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而是转移了话题,又问道:
“那我们刚来时的燃火舞,怕不也是成将军的提议吧?”
“嗯?我是大槃人,那是朔方特有的欢迎仪式,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成疆说完,重新转身前面走去,不等陆随回答,他伸手一指,说道,“在朔方这段时间,你们就住在这个空宫苑里。”
这是个距离不是很远的小宫苑,花园和后院的花草都长得十分茂盛,一看就知道刚刚修剪不久,是找了人特意布置过的,里面还有十来个下人跪在前厅,等待着陆随等人。
陆随敛眉,有些不爽地看着成疆,对他一副主人的样子十分不满:
“成将军,你曾跟随我父亲在边境驻守多年,应该还记得该如何和朔方人打交道吧?友好以待,保持距离,既不信任,也不袖手旁观。”
成疆在听见陆随提到陆将军的时候,很明显的微微扬起了下巴,右半边的脸颊微微上提,脚尖的朝向也转移了一个方向。
这一个细微的举动,让陆随和卫清酒都注意到了。
这是厌恶的表现。
成疆曾经在陆老将军身边作副将,也称陆将军为师傅,按道理听见陆将军的名字体现出来的应该是尊重和敬畏之类的情感才对,怎么会是厌恶?
成疆硬生生地扯了扯嘴角:
“我自然记得,但今时不同往日,两国将要和亲了,从前的那些什么法则已经不作数了。从此以后,两国便有姻亲的关系,若是此次和亲成功,之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来往,甚至两国的百姓都可通婚,所以陆大人,本官的事,你也不必过多置喙。”
将这一切都听见了卫清酒对成疆此人又有了新的认识,太子在面对陆随时也会控制自己的语气,最多骂他两句疯狗,说不出什么狠话,就连萧令琰都还要装作同僚的样子,表面和平的和陆随对话。
成疆却似乎对陆随没有丝毫忌惮。
陆随习惯性地观察成疆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想要从他脸上看出更多端倪。
“成将军,你的住处被安排在哪个宫苑?要是有什么事,我派人找你就比较方便了。”
“你就不必知道了,有什么事告诉你宫里这个总管,所有你想做的,他应该都能替你办好。”成疆比陆随年长了快两轮,在大槃朝中的地位也比他高出不少,加之他也算是看着陆随长大的,说话的语气总是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长辈那不容拒绝的语气,“晚膳时要去乾坤厅用膳,那是朔王为了你特意准备的晚宴,为了两国的和平,不可不去,不可来迟。”
嘱咐完后,成疆威严的目光在跪在地上一水溜的下人脸上扫了一圈。
那个总管反应最快,赶紧挪动着跪在地上的两个膝盖,从人群中跪爬到成疆勉强:
“成将军放心,等到了时间奴才定会安排步辇送陆使臣到,绝对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成疆听见了总管的保证后,这才回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陆随他们所在的宫苑。
对于成疆这无师自通的对陆随的管制,陆随出人意料地没有生气,反倒饶有兴味地看着成疆孤独离开的背影。
卫清酒让所有人都站起来后,走到方才说话的那个总管身边,带有几分讨好的语气,问道:
“总管,我们今日才来,王上就给我们安排如此多的下人婢女,可成将军来你们朔方可是上客,怎的进进出出,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哦是这样,成将军本来也是和陆使臣一样,被安排了精心布置的宫苑和数量众多的下人,但成将军却说自己常年一个人在军营,已经养成了一个人生活的习惯,有人跟着反而觉得难受,便执意要把那些下人给退回。”
卫清酒颔首表示了解,微笑着从口袋里拿出荷包,把事先准备好的银两交到总管手里:
“总管,这是陆大人吩咐我给你们派下的见面礼,在朔方的这段日子里,还需要总管多多照拂才是。”
总管也是个有经验的老人了,他把银两收好,笑得十分踏实:
“如此,我们这群下人就都收下了,之后女官和使臣若是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就尽管问我,只要奴才知道,就一定会给您解答!”
这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精,他说完后,看见陆随的目光停留在卫清酒身上,看上去像是有话要说。
他立马带着旁边的下人们到后院说,说是要把后院的杂草拔一拔。
眼看着宫苑里的人都散了,卫清酒和陆一才朝陆随靠过去:
“大人,可发现了什么吗?”
“怎么,就和成疆随便说了几句,你们就觉得我发现什么中要的线索了?”陆随有些好笑地看着两人期待的目光,他实在敌不过卫清酒紧皱的眉头,这才说:
“成疆这些年一直在大槃的边境,抵御着朔方和朔北的来犯,在厉宽登上这个王位之前,相信他成疆甚至会和朝中许多武官都打过仗。他孤身一人在这皇宫内,非但不怕被人报复暗算,还对着宫中的布置了如指掌,一看就是这几个月在宫殿内进出自如的缘故。”
一个大槃极为重要的将军,却能在朔方的宫内如此从容,这是一件非常费解的事。
陆随继续补充道:“他从我见到他开始,就不停地在强调两国的关系,看上去好像生怕我闯祸似的,实则他是在限制我的行动,控制我的想法,让我唯唯诺诺地站在他的身后。”
“成疆想要把我叫来,冠冕堂皇地说是为了两国的和平。实际上,他是想要我的命的。”
卫清酒愣住:“大人,何以见得?”
“他在极力和我保持距离,也在我问他问题的时候,躲避了我直视他的眼神。”
“还有,我问他燃火舞的时候,他在撒谎。”
卫清酒垂眼想着。
陆随刚才问成疆,燃火舞是不是他成疆的主意,成疆否认了。
如果这句话是在撒谎,那……
“大人,成疆竟想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