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在王上面前,怎可如此造次!”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站在角落里的一个倒八字眉的武将,在见到陆随将身上的披袍摔在地上后,气得怒吼道:“身为使臣,竟敢这样无礼?!”
不止是他,其他官员脸上也都写着不满和愤怒,卫清酒见状,赶紧上前把地上的狐裘捡起来,和陆一退到陆随身后。
陆随没有跪下行礼的意思,反而微微扬起了头,直视着朔王双眼:
“大槃使臣陆随,见过王上。”
卫清酒和陆一也跟着对朔王行礼。
朔王厉宽已经不怎么年轻了,但他看上去仍是神采奕奕,脊背挺得笔直,身上天生自带的王霸之气,让人能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他。
陆随在这么多官员面前,一点面子也不给,要按照往常的君王,这会儿脸色就该有变化了,谁知道这朔王却挑起了眉头,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陆随。
他微笑道:
“陆使臣,此举是为何意?难道大槃回应热情的方式,是丢东西吗?”
“下官穿过箭羽、观燃火舞,大概知道朔方人多半是钟爱野蛮的,便想着要入乡随俗,用朔方人喜欢的方式表达谢意。”陆随说到此处,刻意顿了顿,用挑衅地眼神在眼前那些官员的脸上一一扫视过去,最后轻蔑地笑了笑,“看来我用朔方的方式对待朔方人,却是起到反效果了?还请王上恕罪。”
刚才那个站出来抗-议的武将在听见陆随的话后,气得脸红脖子粗的:
“好哇,你这牙尖嘴利的小白脸,我定要你——”
“不得无礼!兰将军,退下!”朔王不仅没有被陆随的话激怒,眼神里倒更添了几分欣赏,他扫了一眼卫清酒怀中的狐裘,在看到那一条划痕后,大概也了然了。
“原来是本王手下的人箭法不精,竟然把陆大人的披袍给划破了。”他笑着摆了摆手,让人呈上来了几套全新的貂毛裘毛大衣,看上去就非常名贵,“箭雨燃火舞是朔方接待重要贵客时的一个方式,没想到却让陆使臣误会了,这些披袍,就算是本王的补偿。”
捧着那些名贵衣服的下人一个个把衣服放在他们身后的马车内,卫清酒只随意地扫了一眼,便见到有好几件红狐裘和漂亮的貂毛,每一件都比她手上的白狐裘要好上许多。
可陆随看都没看那些衣服一眼,他冷冷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
“朔方当真是懂得如何待客的,使臣千里迢迢赶来,却还要在这外头吹着寒风淋着雪,难怪你们朔方无论和哪个边国关系都不怎么好。”
这番话说得卫清酒心惊肉跳的,陆随仅凭一己之力,成功激怒了在场的所有朔方的官员,他们纷纷都向陆随投来了敌视的目光,看得卫清酒后背阵阵发寒。
可唯独最该生气的朔王,脸上连一点怒气都看不到。
卫清酒想到自己先前阅读的和朔王有关的文书,上面描述的厉宽是一个从小受尽欺凌,毫无归属感的人。
所以对厉宽来说,他是一个没有什么底线的人,不论是朔方人还是朔北人,甚至是大槃的人,只要对他有利用的价值,他都会一视同仁。
也许,这也是陆随胆敢这样无礼的原因。
果然不假,在陆随这样桀骜地还了几句嘴后,朔王更像看着什么珍宝似的看着陆随。
“哈哈哈哈,本王早就听闻陆使臣是个性子爆裂的,今日一见果然不假!”那些站在他旁边的官员们,在听见了王上这样说之后,也都不约而同地收回了不友好的目光,那个叫兰将军的也有些不甘心地退了回去,不再出头,朔王笑着侧头,“莫慌,本王这就让成将军带你们去宫中安顿……怎么,成将军还没来吗?”
听见了成疆的名字,陆随的表情才有了几分松动。
记得他还很小的时候,还是短暂地见过成疆几次的。
每次陆老将军得到休整的机会,可以回到陆府时,总会带着成疆到府里去吃东西,可自从陆老将军离世之后,成疆就再也没有来过陆府,此后在朝堂上,陆随和他也没能见过多少次面。
陆随在这数月来经历了许多事,几乎都与成疆有关。
这一次,是他想要主动见一见成疆。
“王上,成将军到了。”
话音刚落,众人循着声音侧过身,看向了那不紧不慢朝此处走来的人。
那是一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健壮男子,可他仍有一头乌黑的头发,气宇轩昂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是一个已经征战多年的老将。
他的个子不高,气场却极其强大,在经过兰将军的时候,只轻轻扫了兰将军一眼,兰将军便赶紧埋下了头,并不敢与之对视。
陆随眼眸微震。
在他印象中,从前跟在父亲身边的成疆是一个老实沉稳、内向努力的少将,可现在的成疆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几分霸道的威严,还有那不可一世的眼神。
……像极了那个萧令琰。
“王上,我来晚了。”
成疆本该是驻扎在大槃边境的,自从厉宽成为了首领后,他就收到了朔王的邀请,让他来朔方作客并谈话,这才讨论出了和亲这个对双方都好的外交之法。
作为朔方的上客,朔王承诺,在陆随将公主送去大槃之前,成疆都可以一直带兵在朔方,以见证新朔王的真诚。
“不晚,成将军,你在朔方住着多半会有些不习惯吧?现在陆使臣来了,你们也能作伴了,不如就由你来带他们去安顿吧?”
成疆表情淡淡地点头:“乐意为王上效劳。”
“陆使臣,路途劳顿,你带着你手下的人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朔王笑着关心着陆随,“宫内为了给你们接风洗尘,晚膳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宴席,陆使臣,可要赏脸哦!”
陆随此时此刻的注意力全在站在他前头的成疆身上,只随意地“嗯”了一声。
厉宽笑得开怀,仿佛爱死了陆随这旁若无人的无礼。
看着朔王带着众人缓缓离开,陆一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前的汗:
“真快把我吓死了,大人这是怎么了,我还以为他脾气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怎么现在连朔方的王面子都不给了?”
卫清酒也在思考陆随之所以这样做的用意:
“朔王用那种充满攻击性的欢迎方式欢迎陆大人,多半是因为陆大人曾经是陆老将军的孩子。陆大人这样做,无非也是在向对方示-威……又或者,纯粹是因为大人生气了。”
他们在后面窃窃私语着,成疆则在他们几个前面无言地带路,带他们去这几日安顿的宫苑内。
“成将军。”
不知怎的,现在陆随一开口,卫清酒就紧张得心头猛跳。
成疆听见陆随的声音,微微侧目。
陆随眼风锐利地看了过去:
“成将军,让我来朔方,是你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