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怎么我烧了一夜,反倒把你给烧糊涂了?”陆一愣愣地看着陆随,憨憨笑了两声,“你说那个人是囚犯?怎么可能!囚犯是会被束缚手脚关在牢房里的,他要怎么样跑到城墙来值守呢?”
在朔方,被关押在牢中的囚犯都会用铁链拴住手脚腕还有脖颈,为的就是让他们没有办法轻易地逃离。
囚犯可能死在牢中,可能脱罪释放,绝不可能从牢中逃出来。
这一次,就连卫清酒都觉得有些不可能:
“手腕有伤,跛脚,的确都有可能是囚犯,但也不排除别的可能。大人,倘若是一个囚犯的话,如果他的目的是为了给陆大人你送纸条,那纸条送完之后他要么赶着返回,要么要赶着逃跑,怎么可能还站在原地值守?”
这不符合正常一个囚犯的逻辑。
陆随却肯定地点头:
“他就是囚犯。”
在朔方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时,往往都会在左脸上黥面,而且黥面的图案格外显眼,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
“大人的意思是,此人之所以这样戴头盔,是想把脸上的黥面挡住,以免被人看见?”卫清酒仔细想了想,如果是为了遮挡某个图案,那用那样怪异的方式佩戴头盔,仿佛就合理了起来。
“朔方常年寒凉,尤其那些牢房多半设立在地下一层,常年在牢房中的囚犯就会出现身型佝偻,腿脚不便,膝盖有伤等伤病。”
所以此人不仅仅是在朔方地牢里面的囚犯,更是已经被关押了许久的老犯人。
“此人可能不是死- 刑犯,但也可能永远没有恢复自由的机会。”
三人正在推测着这个侍卫的身份,门外远远传来了通报声:
“成将军到——”
成疆来了?!
他们都没有预想到成疆会来,陆一坐直身子,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是躺在床上还是从床上下来给成疆行礼。
陆随毫不在意地用手撑着脑袋,卫清酒赶紧着跑到门口开门,刚一打开大门,差点和推开门的成疆撞了个满怀。
卫清酒抬起头,成疆的眼神也缓缓下移,在她有些心虚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见过成将军。”卫清酒很快镇定下来,她朝成疆皮笑肉不笑地欠了欠身,“成将军怎么来了?怎么都没有人提前通报一声?”
成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卫清酒把位置让开。
“我来看望陆大人的伤势如何,怎么,也要和你这小小女官通报吗?”
他的声线沉了下来,见到卫清酒依然没有让开的意思,他缓缓皱起了眉头。
“当日城墙之上,受伤的分明是我的侍卫,成将军,你当时离我这么近,理应看得清楚才是。怎的刺客没看清,连谁受伤了都没看清吗?”
陆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抬手在卫清酒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她把位置让开。
卫清酒只得沉默地退到一边。
而没等成疆回答,陆一故作虚弱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陆一多谢成将军的关心,区区小伤,睡个两天就好了,怎么还劳烦你老人家来看我。”
成疆自然不是来看陆一的,他们对此彼此都心知肚明。
陆随和成疆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他的双手负在背后,眉眼微微挑起:
“成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成疆看着面前两人带着敌意的脸,反倒松了表情,轻轻笑了两声:
“既然陆大人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成疆转身欲走,“对了,朔王让我转告你,明日要带你去一个朔方专门为陆老将军建的庙宇参拜,顺便让你见识见识朔方人对陆老将军的敬爱。”
听见了他的话,卫清酒心里又莫名地揪了起来。
她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开口道:
“成将军,我家大人刚刚来到朔方,旅途劳顿不说,还因为遇见刺客而受到了惊吓,这两日最需要的便是在房中休息。”
倘若现在同意了成疆的邀约,那无疑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可陆随却说了好。
在卫清酒有些惊讶的眼神中,陆随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无碍,既然是特地为家父建造的,我当然是会过去的。还请成将军帮忙带句话给朔王,就说陆某一定到。”
“如此便好。”
“且慢,”成疆刚刚走出几步,就被陆随喊住,“听闻成将军在朔方是作为上宾被邀请的?甚至还有部分驻军权限?”
成疆顿了顿,侧头问:
“怎么?”
他的表情在听见陆随这些问题的时候稍显警惕,下意识地没有直视陆随的眼睛。
“昨日遇见的那个刺客,我稍后想去亲自审问一番,想弄清楚究竟是为何,她会如此想要我的命——成将军可有权限,让我去见见这个刺客。”
虽然成疆想要陆随的命,但他基本都是用的借刀杀人的方法,把陆随可能出现的地方和时间放出消息,他不会傻到用自己的人。
那个女刺客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就算陆随要亲自审问,也不会审问出什么和他有关的问题。
成疆只当陆随是真的对此事好奇,点了点头同意了。
“待我稍后请示过朔王之后,让牢头带你们进去。”
成疆随口应了下来,大袖一挥,离开了陆随他们所暂住的宫苑。
见成疆已经走远了,卫清酒才有些不悦地问陆随:
“你明明知道他想杀你,想要邀你去宫外,更是居心叵测。我知道你想要找证据的心很着急,但你等着陆大哥恢复了再去,不行吗?”
陆一被匕首刺中的地方尚且是外伤,现在让他没办法恢复的是体内还没有完全清除干净的毒素,浑身有力却使不上力。
要想恢复成从前的能力,保护陆随的安全,起码这几日都是不可能的。
“子榭,若是你去了宫外,又有刺客怎么办?谁帮你挡?若见了血怎么办,他们会好心给你用药吗?你只有能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能继续查下去。”
卫清酒担心地上前,抓住了陆随的衣摆:“不去了,可以?”
陆随缓缓垂眸,认真地看着卫清酒的双眼。
他的目光少有的温柔,在她的脸上轻轻流转,轻如翅羽一般掠过她的眉眼,划过她的脸颊,停留在她的唇瓣之上。
“不必担心我。”
陆随笑了笑,用滚烫的掌心轻柔地捧着卫清酒的下颌,大拇指在她的下唇轻轻抚弄着:
“我多活一天,他们的担心就更多一分。他们越着急,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陆随的眉眼意外地温柔,但卫清酒分明可以看出,陆随已经做好的决定。
她慌张地握住了他的手指:
“可是……万一呢?”
陆随旁若无人地眯起了双眼,忽然将她一把揽进了怀中。
“本官答应你,绝对会在他们杀死我之前,让所有的真相浮出水面。”
卫清酒沉默地依靠在陆随的怀中,听着他如擂鼓的心跳声,心中生出莫名的不安来:
“那稍晚些的时候,我陪你下牢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