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过后，陆随收到了成疆派人带来的消息，他被允许去朔方的地牢，看望昨日那个企图杀死他的女刺客。
陆随和卫清酒跟着成疆的人来到了宫中地牢的门口，牢头已经提前站在门口等候两人。
他的脸蛋被冻得通红，见到陆随他们来了，赶紧上前来迎接。
“陆使臣来了。”牢头走过去，自然地接过陆随和卫清酒脱下来的外袍，让身边的狱卒放起来收好，自己则手脚麻利地打开门，转头对那个成疆的属下汇报道，“还请这位大人给成将军带个话，小的一定会保护好陆使臣的安全的，还请成将军放心。”
牢头目送成将军的属下离开，直到看不见了，才重新返回来给陆随他们带路。
看来和陆随这个大槃使臣相比起来，还不如成疆身边一个传话的来得更重要些。
陆随等了一会儿后，牢头才过来给他们带路。
“牢头大哥，看来你们朔方人，都挺看重我们成疆成将军的哦？”
只因卫清酒是女子，牢头不知道她的身份，还以为她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他笑了笑，回答道：
“成将军虽然是你们大槃人，但他老人家以前跟陆将军参加过这么多战役，还在当今王上的讨伐之战中帮了许多大忙，这才有了我们朔方现在的和平。怎么说，他可都是个举足轻重的人呐！”
牢头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带着尊重和敬意，并不像是单纯为了溜须拍马而想出来的说辞，倒像是由衷的肺腑之言。
“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一个邻国的武将，竟然还能有随意开地牢的权限。”陆随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这牢头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但是很快，牢头又眯缝着眼睛笑了起来：
“陆使臣，咱们平头小吏对那些朝堂之事一点也不了解，只知道什么人好相处，什么人不好相处。”
牢头的脚步停了下来，把两人带到一间避光的牢房外，抬手指向里面：
“陆使臣，关在里头的，就是昨日的那个女刺客。”
陆随和卫清酒走上前去往里看，这间牢房没有可以通风透光的窗户，地上简单地铺设了一些枯草棉絮，堆成了一个勉强可以称作为床铺的角落。
床上趴着一个看不清脸披头散发的女子，她的手脚和脖颈都被铁链拴着，被链住的地方都有红痕，应该是被用了刑了。
“把牢门打开吧。”
在听见陆随的吩咐后，牢头拿出钥匙把牢门打开，卫清酒先陆随一步进了门，查看了里面没有什么大量血迹的痕迹后，示意陆随可以进入。
牢头站在角落里吆喝了几句：
“里头的，陆使臣过来提审了，醒一醒。”
原本如同死尸一样躺在地上的女囚，在听见“陆使臣”这三个字后，明显地抽动了一下身体，随后蓬乱的头发动了动，露出半只眼睛。
卫清酒看着牢头递过来的案宗：“大人，李氏已经认下了所有的罪状，上面下来了处决，说是秋后问斩的。”
“李氏，你可知道我是谁？”
陆随垂眸看向躺在地下的女囚。
“呵，我是要杀你的人，你说，我知不知道你是谁？”说话间，李氏已经从地上直起了上半身，背靠着墙坐了下来，隔着整个牢房的空间，直勾勾地盯着陆随的脸，“陆随啊陆随，不得不说，你命真大啊。”
李氏抬起了头，露出那张带着脏污的脸。
她应该是受了些伤的，但说话声音仍旧是中气十足，只是那双死灰一般的瞳孔像带着钩爪一般，看得人心里发慌。
陆随和卫清酒此行其实并不是真的为了来看李氏，而是想要找到那个给纸条的囚犯，才找了这样一个借口。
为了不让牢头想太多，做戏做全套，卫清酒清了清嗓子，例行公事地问道：
“李氏，这上头写，你刺杀大人的原因，是记恨陆老将军，是吗？”
李氏是朔方人，现在孑然一身，没有任何亲戚和相识的朋友。
她从前有个换了肺痨病的夫君，和一个十岁大的儿子，虽说家境一般，但也算是一家人过的其乐融融，要不是朔北人来犯，她的生活本不该如此。
“他陆长留，不是战神吗？怎么在我们需要他的时候不出现？倘若他再早一点，我的孩子……”李氏笑得凄惨，眼神中却带着几分阴冷，“陆随，所以我的孩子，其实是你父亲害死的。你作为他的孩子，难道不该替他偿命吗？”
陆随面无表情地听完她这些控诉后，缓缓开口：
“我父亲是在你们朔方、因为你们朔方而死的，对吗？”
刚才还在发泄着怨气的李氏，在听见陆随这句话之后愣住了：
“……是，那又与我何干？”
“是啊，既然我父亲的死与你无关，那你的亲人死了，又和他有什么干系？又和我有什么干系？”陆随冷笑两声，居高临下地看着脸上浮出怒意的李氏，“像你这种人，不过是想要找一个背负你内心愧疚感的寄托罢了。”
“若我死了，你就仿佛给你的夫君孩子报得大仇；若我没死，你也能打着报复未果的旗号，坦然地赴死，可以理直气壮地去地府交差。”
“归根结底，你就是害怕自己会因为什么都做不成而被责怪。像你这样的人太多了，若是真要追究起来，本官要应付的人可太多了……怎么，你这是什么表情？”陆随微微扬起头，冷然道，“现在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还想杀我么？”
李氏的脸因为陆随的话变得扭曲起来，她的脸被气得通红，憋着劲向陆随冲了过去，可缠住她脖颈和手脚腕的铁链，却将她的身体硬生生地拽了回去。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陆随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表情同样冷淡的卫清酒走上前两步，在离李氏之后两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雕刻了朔方文字的命牌，是朔王亲赐的。
卫清酒把手中的命牌在李氏面前出示了一下后，交到了站在一旁的牢头手里。
“这是今日大人特意向王上求来的赦免牌。大人说他没有受到伤害，被你刺伤的人也已经脱离了危险，便不用让你偿命了。只是往后，你就在这里度过余生吧。”
说完，卫清酒跟着陆随走了出去。
李氏愣愣地站在原地，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命，被陆随给救下了。
拿到命牌的牢头把牢房的门重新锁好之后，连忙跟着两人走了出去。
“陆使臣，等一下，你们走错了，出口的方向在这边的。”
“我们现在暂时不出去，”卫清酒微笑着把另一块牌子放在了牢头手里，这是从厉知意那里要来的，“现在你要帮我们，找到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