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陆随料想的一样,成疆在前一日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他把将军庙中的那些日常维护的人员遣散,并且放出了将军庙这几日要进行修缮的假消息,让所有的百姓都不要前来参拜,这样就能把将军庙给空出来。
之后,他再把这些对陆长留有强烈恨意的人都找到,让他们在将军庙中守株待兔,从外营造出一种将军庙很和平的假象。
一个有些年长的大叔站了出来,他是第一个发现将军庙有端倪的。
“寻常时候,我总会在靠近将军庙后头的林子里捡柴背水回去,我几乎每日都会在捡柴之前去将军庙外拜一拜。可今日庙里明明说是修缮,我却亲眼见到有一个马车驶去。”
这个大叔当时见到的,正是乘坐着马车去将军庙的陆随和卫清酒。
因为将军庙正在修缮,所有人都不被允许进入,为何又会有马车驶入?而且看那个马车的花样和排场,很明显是从宫里来的。
这个大叔当时就已经留下了一个心眼,早早地就回到了城镇中去。
再过了一会儿那辆马车慌慌张张地离开将军庙,又被他撞见了。
当这位大叔回到城镇中时,又正巧见到了神色焦急的陆一。
“我本就觉得将军庙不像在修缮,连个砸墙的声音都听不见,可怎个修缮法?”大叔解释地唾沫横飞,眉飞色舞地道,“然后我就看见了他。”
当时陆一还在宫中,在陆随和卫清酒离开朔王宫后,他心中越发地不安起来,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取了朔方赐给陆随行动自如的腰牌,换上了外袍随便找了匹马就出了宫去。
可陆一有些太过着急了,在路上拼命地赶路,导致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被牵拉开来,疼得他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大叔口若悬河地继续道:
“陆侍卫一见到我们,就急匆匆地问我们将军庙怎么走,可还没等我们告诉他呢,他直接就从马上摔了下来,真是好不吓人!”
受了伤的陆一没有足够的气力和能力能救下陆随,只得哀求那些救下他的百姓,告诉他们从大槃来的使臣现在有危险,需要人的帮助。
“我当时就想,大槃的使臣,这几日也不就来了陆使臣一个嘛?这一下可把我给吓坏了,直接跑到镇子里就去喊人了!”
将军庙坐落在小山上,而这些百姓所在的城镇,正好是将军庙这座小山的山脚下,而将军庙也正是这镇上以前那些长者筹建而成的。
对他们来说,陆将军和那些能保佑众生的菩萨神佛差不多。
而陆随有危险,便是一呼百应的。
和先前的人群不同,先前那些仇视着陆随的人,恨不得把陆随连同他身边的卫清酒一起都给碎尸万段,而现在眼前的这些百姓,无一例外,都温柔地注视着陆随,就像在注视着自己的孩子一般,带着慈爱的笑容。
“陆大人,您千万不要因为看见了那些人,就觉得陆将军是一个受人唾弃的将军,或者对自己是将军的儿子这件事而感到痛苦。”
“那些人只是极少数的人。要知道,陆老将军虽然已经离世这么久了,但他身上那些精神却完好无损的传承了下来。”
“对啊!大人!你千万不要灰心!陆老将军会一直在天上守护着你,我们都是他派来帮助你的护卫!”
……
和之前那些恶意的吆喝不同,这一次陆随听见的,都是那些充满力量的安慰。
这也是陆随第一次这样直面百姓们沉重的谢意。
他一时间竟也有些失神,面对这样的场景,他除了有些生涩地点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些浓烈的谢意。
站在他身边的卫清酒欣慰地微笑着,默默地握住了陆随的手。
“对了大人,这是我刚才在你脚边捡到的东西,不知道你还有没有用。”
一个大爷走到陆随面前,他张开了手心,递过来的正是仇扬之前在牢中画的那副小花的图案,多半是陆随在拉着卫清酒逃跑的时候,不小心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陆随接过纸条,正准备收好,就听见大爷呵呵笑了两声,无意中地接话道:
“没想到陆大人从小在大槃长大,却对我们朔方常州特有的程阳花也有所了解,真可谓是知识广博呀!”
陆随的手顿了顿,立刻转头和卫清酒对视一眼,两人的情绪都再次振奋了起来。
卫清酒尽量克制住内心地激动,大声问道:
“大爷!你认识这幅画上面的花吗?你能确定这就是程阳花吗?”
大爷本来只是随嘴说了一句,未曾想卫清酒会这么激动。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点了点头,解释道:“我本是朔方常州人,这几年才来了城中定居。我不会认错的,这就是我们常州特有的程阳花,这可是所有常州人,都不会认错的花哦。”
大爷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这程阳花,在整个朔方,只有常州有。
朔方一年四季的气温都很低,所以能在路面上种植的花束,都是一些极度耐寒且花期很短的花种。
常州是朔方比较偏南方的城市,在很早以前有一个姓程的爱花人家,他们祖辈中有园丁懂得如何杂交培育花种,最后培育出了程阳花,不仅能在常州大量种植,花期也比其他花都长了许多。
“自从程阳花被培养出来以后,我们常州到处都种满了程阳花,所以你说别的地方的人可能会认不出这种花,但只要是个常州人,就一定能认出程阳花来!”
卫清酒听了大爷如此肯定的话,更激动地追问:
“那既然如此,大爷肯定也是见过,有这种图案的布料咯?”
“我们常州人,人人都会用程阳花的图案做布料的!”大爷说到这里,又仔细想了想,认真规范着自己的措辞,“但是我们多半都是用花瓣、花苞或是单簇的程阳花做点缀的。要是是这样细致详细且精美的花纹,平头百姓是不能用的,没认错的话这个,这就是当时常州程家的家纹吧。”
家纹,常州程家的!
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陆随他们一直想要寻找的答案,竟然就这么轻易地送到面前!
“难道真是得了将军的庇佑……”卫清酒有些发愣地看着旁边的将军像,她回过神来,再次追问道,“这个常州程家,家族中可有人入朝为官的?又或者是,曾经出过什么文官武将,也参加过当时的朔离之战吗?”
这回大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个我就知道的不够详细了……为官,倒好像是有到朝廷里去的,不过后来我听说多半是没落了。”
有个知情的人走出来,为陆随他们补充道:
“我听说过的,有个程家出了个罪臣,连累了整个家族,最后男的都被打去从军了,女的好像也有流放的,还蛮惨的。”
听到这里,卫清酒眼前莫名浮现出一个人的脸来。
父亲是罪臣,亲人被流放,自己从了军,还姓程——
“难道,是程意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