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箱的盖子被打开的一瞬间,扬起了一阵呛人的灰。
好奇的程意卿凑了上去,想要看看那从来没有被打开过的木箱里面,究竟装着什么。
小木箱里面放着的,是一堆叠在一起的纸堆,还有一个看上去比较厚实的布艺卷轴,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可疑物件了。
介于程意卿在旁边,以防节外生枝,陆随没有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而是把上盖盖了起来,重新把机关恢复成原样后,取出了自己那枚可以当作钥匙的扳指。
程意卿没有看清里面放着的是什么,见陆随并没有打开的意思,便知道陆随此举是在防范自己,便有些笨拙地道:
“我眼神不是很好,有时候远的地方看得真切,但近距离的东西反而会更模糊些。使臣不必担心,那里头放着的我方才没有看到。”
“看到了也无妨的,那里头放着的也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是陆家从前落下的一些书卷罢了。”卫清酒笑着回答程意卿,“我家大人刚刚也不过是试试,要是真能打开,就还真的是陆家的东西了。”
程意卿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立马开口,大手一挥,将木箱送给二人:
“既然是陆使臣之物,便请二位把此物带走吧,若不是二人到此,我可能已经把它丢进火里烧了。现在正好,物归原主。”
陆随和卫清酒两人都不是那种会推脱来推脱去的性子,陆随点了点头后,就把小木箱收了起来,卫清酒也干脆地道谢,站在程意卿旁边,帮着他把地上那些不要的东西丢入火中焚烧。
因为天气寒冷,三人围着火光站着,没一会儿身子就松快起来。
“两位使臣,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程意卿想到先前两人准确地说出了他的身份,好奇地问,“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就连给公主提起,我也只说过是罪臣之子……”
卫清酒思考片刻,一本正经地道:
“要查你的身份又有何难?你可是被公主选中的贴身护卫,你的身份自然是要好好调查一番的。”
程意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后,主动地说起了自己的家境:
“我们程家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是花匠出身,别说常州,在整个朔方都是有名的。后来我们这一支的长辈考取了功名,就把程家都迁过来了。”
在那之后,程家里连续出了好几个文官状元,逐渐在朝中也有了一席之地,而他父亲更是前朝还小有地位的文官。
“大概是十多年前,我父亲被派去了朔离之战,担任了随军记录的文官。”说到这里,程意卿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释怀的悔恨和惋惜,“也正因为如此,父亲回来以后,就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打成了罪臣,最后,连我们整个程家都……”
估计也正是因为当年他父亲随军,这木箱才阴差阳错被放进程家父亲的包裹里。
程意卿看向陆随那张稍显冷漠的脸,鼓起勇气一般地道:
“我父亲随军回来以后,曾对我们提起过陆将军。说陆将军德行高尚,是一个很值得尊敬的人,当真可惜了。”
卫清酒转头看着陆随,陆随没有立马回答。
可想而知,当年也许正是因为这份尊敬,程父认得这个木箱,才会帮着保存这么久,以至于兜兜转转,重新回到了陆随手中。
陆随没有回应程意卿的话,而是微微侧身,淡淡道:
“这两日就要去大槃了,你那些厚重的棉衣可以少带些,大槃比这里要暖和许多。”
卫清酒暗暗笑了两声,这已经是陆随极大程度的关心了。
“知道了,我定轻装上阵,不给使臣你们增添麻烦的。”
陆随轻轻哼了一声,扭头叮嘱他:
“还有,今日之事,不得告诉任何人。”
卫清酒连连点头,补充道:“若是有人问起,今日我们来找你做什么了,你且说我们来叮嘱你好好照顾公主敷衍过去便行了。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程意卿有些一头雾水地听着两人的嘱咐,不明白一个小小的木箱怎会和他的性命挂钩,但他还是点头应下。
陆随和卫清酒和程意卿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带着木箱离开了。
直到两人重新坐上了等在外面的轿子,把里头的门窗都掩好后,陆随才从怀中重新把那个小木箱打开,小心翼翼地用扳指再次打开了上盖。
卫清酒和陆随两人对视一眼,她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先指着旁边的卷轴:
“子榭,我无意中瞥见过朔方那些案卷,和这个卷轴一样。”
陆随郑重地点了点头后,卫清酒才伸手把卷轴拿了出来。
她解开绳结,缓缓将卷轴展开。
卷轴内写的,正是当年那场庆功宴上,陆长留陆老将军的验尸格目。
虽说朔方和大槃的很多程序和方法都不同,但验尸格目的记录和规矩无非是大同小异。
“按照仇扬当日所说,这份验尸格目,正是当时的验尸官初验的版本。”
卫清酒深吸一口气,念出了卷轴上面的内容:
“……死者死时空腹,深触内陷,拍击有少量流水声。下腹平坦未肿胀……”
前面的内容,都是一些常规的描述陆长留身高身材外伤情况等等,可越读到后面的内容,越是叫她心里胆战心惊。
陆长留明明参加了当时的庆功宴,并且最后说是过量饮酒醉死,怎么可能腹内空空?
而且下腹平坦,可能饮酒量也根本就没有达到致死的量。
陆长留的死,果然有蹊跷。
看着陆随的脸色肉眼变得阴沉下来,卫清酒继续往下念:
“……死者唇上发紫,银针入腹未有毒素,银针入喉可见变色,指甲呈青黑色。言前几日毒素未清,不然。”
陆随停到此处,微微顿了顿,抬头看向了同样变了脸色的卫清酒:
“——什么意思?”
卫清酒没有回答,重新又看了一遍这上面写的文字,好半晌才说:
“意思是,陆老将军的饮酒量根本就没有到达致死量,绝对不可能是酒醉而死。而当时成疆说在之前将军就已经中了毒,身上的余毒未消,可将军身上检验出来的结果,分明就是刚刚染毒不久。”
“意思是,陆老将军的致死因,根本就是被人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