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女官,你此番话究竟是何意?什么为了考你,什么藏着门主?还请你说得清楚明白些,好让我们能听懂。”
彭之杭摆出一副听不懂的表情,在家丁搬来的太师椅上缓缓坐下,等待着卫清酒的解释。
卫清酒在尸体旁边蹲下,把盖在尸体上的席子掀开后,露出了一条伤痕累累的大腿。
她看向瘫坐在旁边的两个丫鬟,开口道:
“方才在这两位姐姐的见证下,我把死者的衣服脱下,发现死者的身体表面净白透粉,没有见到任何伤痕。但我有两点推测。”
“第一,死者身亡的时间还不够长,很多内部的淤血还没办法很快浮现出来,第二点,尸体的两侧大腿根部,脐腹间缝隙处等皱褶部位,都能发现色泽较深的血荫。”
卫清酒指出自己最先看到的血荫:“在皮肤光洁处见不到半点痕迹,但藏在这皱褶处,却分明可见,说明容易产生淤血的地方,肯定被掩盖了。”
为了能让那些伤痕显现出来,卫清酒用了可以卸妆的油脂涂抹在尸体的表面,简单清洗掉身上的脂粉后,把葱白等涂在了投出淡淡粉色伤处,再用醋、糟静敷,洗净后,那些之前看不到的伤痕,就神奇地显现了出来。
因为亲眼目睹那些伤痕慢慢显现出来,两个丫鬟不敢再看尸体,只闪躲着眼神,绕了一个大圈才走到彭之杭面前,结结巴巴地认同卫清酒的说法。
卫清酒对二人点头示意:
“经验后,死者腰背处、臀腿处、两乳等被衣物蔽体处,均发现了方向各异的棍棒击打的痕迹,伤痕形状均为斜长条,致死因便是被打杀而死。”
站在一旁的陆一故作恍然大悟状:“我明白了!所以死者的头发服饰都很整齐,那是因为被打死之后太过凌乱,被人重新打扮过了!鼻骨碎裂却没有血迹……这样说起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卫清酒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两人就像说双簧一样,她笑答:
“不错,尸体的鞋后跟处有新的磨损情况,应该是被人拖行至此,而从她身上的伤来看,应该是同时被很多人打杀致死的。我说的没错吧,彭宰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之前一直说个不停的彭江,这会儿也偃旗息鼓了,一脸不服气地摸了摸鼻头,没再吭声。
彭之杭沉默半晌后,眉眼忽然一舒展,哈哈大笑起来:
“精彩,精彩!卫女官说的不错,此丫鬟在夫人房中偷窃珠宝出去变卖,已经数次都被发现,老夫便以儆效尤惩罚她。又听闻卫女官验尸功力了得,便生出想要考考女官的心思,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卫清酒沉默地站着,静静地看他演戏。
彭之杭虽说看向卫清酒的目光不善,但对她验尸得出的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行了,你们几个把尸体处理了,剩下的人去准备午膳吧,多留卫女官的份。”彭忠逸适时地把身边的丫鬟小厮们都遣散了,整个偏苑只留下他们几人。
卫清酒见无关人等都走光了,才不是很客气地开口:
“午膳我们就不便留在此处用了,今日要不是为了见到门主,我也不会踏入你们宰相府。还请门主出来现身吧,莫要在故弄玄虚了——我很急。”
彭宰相之所以会打死一个丫鬟来考验卫清酒,也正是为了帮助无用刀,先给她一个下马威,好看出她是否真的具备把其他六恶刀降服的本事。
彭之杭不屑地轻笑两声后,朝彭忠逸点了点头。
彭忠逸对偏苑内庭小声唤道:
“门主,请现了身罢。”
话音刚落,里头边传来了几声清冷的轻笑声,一个身着一袭白衣,长相十分俊美娇俏的年轻男子,款款走了出来。
他身材纤细,皮肤白净,眉眼流转,一边走出来的时候他还一边鼓着掌,走出来后悠悠看向了卫清酒:
“当真是精彩,今日的确不枉我此行,叫我见到了这样精彩的断案。卫女官,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卫清酒听着眼前男子的奉承,没有过多的反应。
那男子抬了抬眉,微笑着问:
“怎么,卫女官一直说着让我现身,怎的我来了,女官却对我置之不理?”
卫清酒微微抬眼,面上已带了几分愠怒:
“我的确是想见门主,但并不代表我有度量容忍一次又一次的试探。烦请真正的门主现身吧,我也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众人皆是一愣,那男子很快反应过来,打趣地问:“难道卫女官对我的长相不满意?就算你不满意也没办法了,你想要见的人,就是在下。”
“不,我想要见的人是无用刀,你不是。”
卫清酒的言辞十分果断,没有一分怀疑,这让身旁的陆一都有些讶异,他好奇地问道:
“你从哪里看出来他不是你要找的人?他看上去,就很像是个什么门主的。”
卫清酒被陆一的这句话逗笑了:
“一个从来不会把自己的真容暴露在别人面前的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看上去就像个‘门主’?”
这句话说得弯弯绕绕,听得陆一挠着头,好一阵思索。
“这位公子长相俊美,说话间神采飞扬,简直可以用眼神浮夸来形容,而和我们说话的语调,时而高扬,时而停顿,抑扬顿挫间吐息换气却又轻到近乎听不见,这很明显像在背台词,扮演的痕迹很重。”
那男子被卫清酒这么一说,表情这才闪过几分尴尬,有种被戳穿了心虚感。
他瞥过头用余光扫了一眼彭家父子,忐忑地清了清嗓子。
卫清酒上下打量着对方,随后确定道:
“公子从房中走出来的这几步,脚步虚浮多为碎步,加上你纤细的身段和手臂不自觉地起落,公子应该是为角儿吧。”
也就是说,彭家父子从戏园子里拎出一个戏子,特意让他在卫清酒面前扮演无用刀。
直至于此,彭宰相才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好一个大理寺女官,好一个卫清酒!”
那戏子知道自己的戏已落幕了,礼貌地给卫清酒欠身行礼之后,便退了下去,卫清酒面不改色地还礼,转而看向彭宰相:
“我能见了吗?”
彭之杭眼神中的轻蔑一扫而空,他侧头对着身后问:
“门主,现在如何?她可过关了?”
卫清酒心头一跳,窒住了呼吸。
附近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个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卫清酒,我很欣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