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当陆一听见了这个人的声音后，立刻觉得浑身发毛，精神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他跟着陆随在大理寺断案多年，见过的穷凶极恶的死-囚犯也不少了，可他从来没有遇见过什么人，会让他看着都感觉到紧张和不安的。
可明明来人的脚步沉沉，听上去就像是没有身手不会轻功的样子。
“小酒，小心。”
他不自觉地靠近卫清酒，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人走出来的方向。
可说话的人，竟然就是那个在陆府门口，通报给卫清酒的那个衣着华丽的小厮。
这个结果却让卫清酒和陆一都愣住了。
在陆府门前的时候，陆一见到这个小厮，并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任何危险的气息，反而还觉得此人笑得太过殷勤，叫人觉着厌烦。
可这会儿在看他脸上的笑容，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觉着格外诡异，而他周身的气场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出一股似有若无的杀意。
“小，小酒，他是你要找的人吗？”陆一转头寻求卫清酒的答案，可一转头却发现卫清酒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出神的看着对面的人，连眼睛都几乎不带眨的。
这是第一次，卫清酒心中如此的不安和不确定。
自从陆随教了她如何观察旁人的表情和神态，她总能在别人脸上看出些七七八八的讯息来，可她在对面那个人身上却什么线索也看不出来。
她甚至无法确定，此人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要见到的无用刀。
那小厮却满不在乎地站在众人面前，微笑着摆了摆手，用十分寻常的语气说道：
“你们先去吧，我来跟她好好说几句。”
他的话音刚落，彭家父子三人立刻毕恭毕敬地低下了头，就连位高权重的彭之杭也格外听话地点了点头，带着自己两个儿子离开了偏苑。
能这样轻而易举地使唤当朝宰相的人，多半就是无用刀本人了。
身材有些矮小的无用刀脸上仍然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他走到方才彭之杭坐过的太师椅旁边，先是一屁-股坐了上去，随后像个猴子似的，灵活地抬起了双腿，蹲在了太师椅上。
“卫清酒，我很欣赏你，你是我无用刀见过的女人中，最聪明的一个。”
无用刀双手撑着下巴，看上去十分乖巧。
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手下率领着整个大槃近乎八成的地下杀手，还在宫里宫外遍布了十分庞杂的人际关系网。
眼前这个笑眯眯的人，动动嘴皮子，就能很轻易的让一个人消失的无声无息。
卫清酒深呼吸几轮后，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听上去平和：
“想要见门主真是不容易，不仅要让您唯一的联络人信服，还要来宰相府通过层层考试，稍有不慎，是不是我这条命就要被门主你给收走了？”
“哈哈哈哈，你这张嘴倒是能说会道。要见我哪有这么难呢，你看你身后这小兄弟还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见到我了？”
陆一忽然被点名，他莫名想起先前在陆府门口，他还怼了对方两句，顿时后背发寒，喉头心虚地上下动了动。
无用刀总是用笑容伪装着自己的情绪，他慢悠悠地道：
“你这么花费心思想要见到我，是因为陆随吧？可我很好奇的是，你见到我以后，有什么信心能说服我帮你救下陆随呢？”
之前听美人刀和疏兰啸说起过，无用刀应该是个没有任何身手功夫在身上的，从本质上来说，他更像天涯六恶刀的智囊，单独拎出来看，他也就是一个危险的商人。
他一直以来在做的，都是一些不怎么平等的交易。
用金银财宝，用城池领地，用人最宝贵的东西，去换那些无辜人的性命，他就是那个只图利益的中间人，拿着最昂贵的报酬，给下面那些杀手分派着单子。
所以对卫清酒来说，她也不过是个可以交易的对象。
“我现在需要立刻见到妙刀，所以要你帮我，让我进入刑部见到陆随，拿到提出妙刀的口令，无用门主，你可能做到？”
“此等小事，对我来说自然是不难的。”无用刀微微一笑，一屁-股坐在了刚刚自己踩过的椅面上，两只小短腿欢快地在太师椅上前后晃荡着，“但是我又凭什么帮你呢？你有什么可以帮我？”
这一次，换到卫清酒笑了。
她表情坦然地望向无用刀，迎着对方赤-裸裸探寻的目光，她毫不遮掩地道：
“尤彷应该跟你说了吧？我杀了美人刀和医刀，妙刀也被我抓获了。实不相瞒，我要的就是你们天涯六恶刀的死，倘若你帮我，我最后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无用刀从容地点了点头：“嗯，我信你的，如果是你的话，是有本事把他们给杀了。可是你又有什么自信，你能杀得了我？”
卫清酒心中早就已经有了说辞。
“让你死，只是最后一步，让你最痛苦的事，并不是死。”
“哦？说说看。”
“我有本事，让你手下的杀手一个一个消失，落网，我有能力让你手下的那些关系一个个脱离你的掌控，那些你手上捏着的把柄，最终都会成为和我一起攻击你的武器，帮着我，把你从这所谓的门主的位置上，狠狠地拽下来。”
“等我让你成为这天下间最一无所有的人后，再在绝望中煎熬地死去。怎么样，是不是想想已经觉得有些后怕了？”
这番话，卫清酒早就已经在心中打好了腹稿。
她曾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练习，渴望着有一天能在无用刀的面前说出来。
当她说完的那一霎那，她心中畅快的同时，也发现了无用刀那一直维持着的笑容，短暂地收敛了几秒。
无用刀迟疑片刻后，饶有兴趣的问：
“我还是那句话……你究竟凭什么呢？”
卫清酒却在这时候，转头看向了身旁的陆一。
陆一愣了愣，一脸疑问地眨了眨眼。
“就凭，我是景国的公主。”
卫清酒深吸一口气，当着陆一和无用刀的面，轻轻撩了撩下身的裤子。
她下身的裤装被提前改过，只在有胎记的部位留了一个口子。
无用刀原本随性的表情，却在看见她腿上的胎记的一瞬间，出人意料地怔住了。
“小，小酒，你在说什么？”
陆一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一脸震惊地问：“什么景国的公主，景国早就灭亡了啊……”
“景国一直有一个流亡在外的公主，相信你们都应该有所耳闻吧？景国虽然已经覆灭了，但景国仍有大量的流民，分散在大槃的各个角落。无用刀，倘若她们的公主把他们都汇集起来，你还有这么大的自信，来对抗我吗？”
卫清酒说着，从前襟取出来一个小物件。
那个物件是个刻有莲花图案的印章，无用刀认得，正是景国国宝，福莲印。
无用刀微微眯起眼睛，眸中深沉如幽潭：
“——你竟当真是景国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