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
大槃的鬼面节庆,是从天一黑就开始的。
和往年的鬼面节庆习俗一样,整整三条参加活动的街市上,所有摊贩都用各种各样鬼怪的面具遮住自己的半张脸,所以在街上的男女老少也都发挥着充分的想象力,将自己装扮成鬼怪的模样,整条街的气氛很是热闹,街头巷尾都充斥着欢声笑语。
尤彷站在街尾的树下,缓缓戴上了乌鸦毛拼凑而成的乌鸦面具,将自己的半张脸藏在了面具之下后,逐渐走进了光亮中。
他按照原有的计划,出现在了之前自己固定练武卖艺的地方,和早就约好的自己的同伴相聚后,从包裹中取出了铜锣的鼓,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大张旗鼓的敲着。
“走过路过,莫要错过,全大槃独一份,胸口碎石、火中取栗和尖刺行走,还有每年只有鬼面节庆才会表演的节目——招-魂斩演,错过了就要再等一年了!”
听见尤彷他们的吆喝,渐渐地,在他们的摊位上瞬间多了许多等着看热闹的客人。
而在围过来的人群中,尤彷一眼就看见一个身段苗条的女子,那女子脸上带着一个雪狐的面罩,将自己的眉眼都遮得严严实实,但她头上戴着的那根卫清酒日日都戴着的红色的发钗,暴露了她的身份。
卫清酒说过她会在尤彷身边,一眼认出藏在暗处的弯刀,她果然说话算话,真的来了。
仿佛看见她头上那根发钗,尤彷就安心了些许,不知不觉地,他莫名还生出了几分想要好好展示本领的心思。
“哇!娘亲,那个大哥哥也太厉害了!”
尤彷肩膀上的伤和腿上的伤还没有好全,若是做了很猛烈的动作,还是会牵拉到伤口,但他似乎感觉不到似的,为了人群中那双灼灼的眼睛,他连跟头都翻得比平时更卖力些,同时也赢得了观众们的阵阵喝彩。
忽然,尤彷感觉到了来自人群中的杀气。
生来对危险格外敏锐的尤彷第一时间就能确定,这杀气的来源,就是弯刀,他已经出现了。
“表演已经结束了!各位看客老爷们,还请打发几个上前,祝愿你们财气亨通,日日顺心!”
表演终了,同伴正在欢天喜地地敲锣打鼓,走到人群中讨要赏钱,而尤彷则按照计划,趁着人群一片混乱的时候,偷偷离开人最多的街道,将盯着他的弯刀引导江边几乎没有什么人的巷道外。
尤彷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他和人流背道而驰,不断地朝没有人的江边走去,他既然是个诱饵,就要做一个称职的诱饵。
听见了背后不紧不慢跟着他的脚步声,尤彷握紧双拳,最后在和无用刀他们计划好的空地处停了下来。
“弯刀,门主对你这般好,你却想要杀了我,背叛门主,你不觉得你这样做,毫无道义可言吗?”尤彷站定,表情阴森地转过头来后,将自己脸上戴着的乌鸦面具取了下来,随手丢在了地上,“今日我本想着,若你不出现,我就饶了你一命,现在看来,终归你是执迷不悟。”
那个跟着尤彷的人站在不远的阴暗处,听着尤彷的话咯咯笑着,没有感觉到一丝恐惧之意,也没有跟过来的意思。
尤彷看着他腰间那显眼的弯曲的刀柄,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
“若你束手就擒,我还会留下你的性命,但若你始终是执迷不悟,我不会轻易放过你。”
弯刀听着尤彷的狠话,仍旧毫不在乎地咯咯笑着,脸上戴着诡异的修罗面具,让他看上去更像从地狱走出来的鬼魅。
他的笑声压抑而癫狂,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了!”
尤彷一声令下,立刻从四面八方窜出来十几个穿着一身黑的杀手,他们每个人都拿着早已经准备好的武器,统统冲向了站在远处的弯刀。
这些都是无用刀身边的暗卫,每个人都拥有不差的身手,单独碰上弯刀也许不会有什么胜算,但是十几个人一起出动的话,弯刀绝对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果然,弯刀见状,立刻转身,拔腿就跑。
“门主!”尤彷带着十几个杀手转身回望,看向站在角落隐蔽位置的那个戴着白鹤面具的男子,“追不追?!”
无用刀的声音果断地响起:
“我只要弯刀的尸体。”
说完,尤彷一声令下,便带着那十几个暗卫朝弯刀离开的地方冲了过去。
“接下来,就是你了,卫女官。”无用刀轻笑了两声,他早就发现了跟着尤彷过来的那个戴着雪狐面具的女子,她头上那个陆随送的红色发钗,耀眼夺目,“你真的觉得你能设计我这么多次,而我会这样甘心被你利用吗?”
听见无用刀的话,雪狐女子站住了脚步,她静静地注视着无用刀,看着他一点一点地靠近。
“我从来没有杀过人,你是知道的,但这并不代表我永远不会杀人。”无用刀笑着走向雪狐女子,他从腰间摸出一把精致的长剑,冷然道,“你做的那些事,我都能容忍,但唯一你触犯了我的底线,我已经不能饶恕你了。”
“——卫清酒,你碰谁不好,偏要招惹红缨。”
无用刀说完,眼风一狠,正好站在了雪狐女子的面前,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向雪狐女子的脖颈砍去。
就在这时候,无用刀却看见她面具下的那双热泪盈眶的双眼。
那双眼睛似是饱经风霜,却仍赤诚地看着他,期待而又痛苦地望着他。
这双眼睛,无用刀好像在哪里见过,好像是他多少次魂牵梦萦想要见到的那双眼眸。
无用刀的剑刃在距离雪狐女子的脖颈仅有两指的地方停了下来,而就在他迟疑的瞬间,胸口忽然感觉到莫名一空,等他缓缓低下头来,才发现自己胸前穿膛而过那把弯刀,致命的痛感也随之而来。
“弯刀,你……”
无用刀惊讶地转过身来,面上没有戴任何面具的弯刀怜悯地看着他,抽出了将他刺穿的那把弯刀。
“卫清酒是个厉害的女人,她能骗我,也能骗你。无用,为了我的孩子,只能牺牲你了。”
无用刀这才知道,卫清酒早就和弯刀达成了一致,他们让一个和弯刀身形相近的人去冒充弯刀,将所有无用刀身边的暗卫都引走之后,弯刀就有了将无用刀一刀毙命的机会。
“卫清酒,这些是你要的东西,都给你了。我现在就去杀了尤彷,等一切都结束了,我来找你要答案。”
说完,弯刀把手里一叠乱七八糟的写满字的纸交给了雪狐女子后,转身离开了。
而无用刀看着弯刀离开的背影,疼得站也不稳,跪了下来。
“阿咏,阿咏。”雪狐女子上前一把扶住了无用刀,发出了痛苦的哭嚎声,“你不要死,我是小红,阿咏,我是小红啊!”
无用刀缓缓抬眸,抬手轻轻放在了雪狐女子的面具上。
紧接着,他轻柔地取下了那副面具。
“红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