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凤的叫喊声,在静谧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与此同时,旁边那些姑娘也不自觉地聚拢在一起,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景国军们。
“就是景国军!景国军来凉州城之前,路过我们孟宪镇,强行霸占民女,连孩子都不放过!他们抢夺我们的食物,夺走我们重要的东西,若是稍有反抗,就对我们拳打脚踢,我们身上的伤,都是因为我们不从,所以才,所以才……”青凤浑身颤抖着,泪水簌簌落下,愤怒地控诉着那些伤害了她们的恶劣行径,“景国军说,他们是景国人,我们是大槃人,既然不是一国人,就是可以随便对待的。那如同地狱一般的三天,痛苦至极的三天!都是他们景国人害的!”
青凤这些话说得一气呵成,就好像提前已经准备好一般。
她对那些巢县人、还有城墙上那些正在听着的凉州人喊道:
“景国人残忍无道,所到之处生灵涂炭!你们千万不要被他们蒙蔽了,我们从来都不是同根同源的,他们怎么会平等待我们?等他们在凉州城站稳脚跟后,第一个要加害的,就是在这里的所有凉州人!”
直到此刻,青凤的目的终于是展露出来。
距离他们最近的巢县人都变了脸色,一个刚才最为热情的大妈皱着眉头,笑容勉强地拍了拍青凤的肩膀:
“凤丫头,是不是哪里来的山匪,打了景国军的旗号作恶的?景国军在凉州好几日了,从未做过你说的那些坏事,你肯定是弄错了。”
可青凤却甩开了大妈的手,斩钉截铁的说:
“绝对不会错的!就是景国军!景国军来到我们孟宪镇就是七日前,三日后他们当中的一大半人就离开了,说是要去别的地方安营扎阵,对了,还有个什么流落民间的公主,要和他们的公主汇合!我们趁机还报官了,如果时间正好的话,现在肯定会有大槃军前来讨伐景国军的!”
凉州百姓们没想到青凤会说得如此详细,而且景国军来到凉州城的时间,还有目前的状况,几乎都能对号入座。
在旁边听着的几个凉州百姓听了青凤的话,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而他们的对话们也都毫无疑问地落入了卫清酒耳中。
“凤丫头说的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那这样穷凶极恶的队伍,也怪不得大槃军一见到就不问理由地攻击哦?所以白日里误伤了凉州百姓,也都说得通了,对吧?”
“你怎么这样说呢?景国军这几日什么样,你就忘了?要相信自己看到的,别听风就是雨的。”
“可凤丫头我以前也是看过的,她身上这些伤也不是假的,这你怎么说的?”
“这……肯定是哪里弄错了。”
不止身边的百姓都在窃窃私语,城楼上的那些凉州百姓也都听见了。
原本凉州百姓的情绪就已经在这一天之内煽动到了高点,这会儿忽然听见这样爆炸性的消息,怀疑就像生了翅膀,在人们的心中不断蔓延开来。
几个侍卫有些坐不住了,他们下意识看向卫清酒,想要等她拿主意,却未曾想,卫清酒的反应却出人意料的平淡,甚至表情还有些释然,仿佛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似的。
“直到刚才,我都还在担心,不知道朝大将军会给景国军下什么套子,现在我才算是放心了。”卫清酒微笑着注视着青凤,眼底平静而从容,却莫名看得青凤浑身发怵,卫清酒上前一步,那张清冷的脸庞不怒自威,“青凤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再问你一次,你们身上的伤,到底是谁造成的?你们之所以这样做,是不是受到了谁的逼迫?说出来,也许景国军能帮到你的忙。”
青凤冷笑一声,孤注一掷地开口:
“我不会再说第二遍了,景国军烧了我们镇上的房子,砸了街边的铺子,还欺侮女人和孩子,我是不会弄错的!你们这些凉州人,我用我们姐妹们血淋淋的经历告诉你们,景国人,绝对不可信!大槃人灭了景国,这是世世代代的仇怨,他们怎么可能真心待你们!”
青凤的话多多少少也起到了些作用,凉州百姓们的心中多多少少也生出了几分犹豫。
卫清酒轻轻耸了耸肩,表情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虽然你们都在说谎,但我能看出你们眉眼间的不安,我知道你们是被迫的。但就算是景国军,也不能放任你们就这样把脏水泼到我们身上。”
“阿梓姑娘,早在到城门之前,就已经死了。”
卫清酒刚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原本还想着等青凤平静下来以后再告诉她,不过现在看她的表情,她大概是早就知道的,倒还是卫清酒多此一举了。
此言一出便是一片哗然,青凤有些心虚地握紧拳头,沉声道: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大夫,活人都还医不明白,有什么资格看死人?”
青凤情绪未消,说到兴奋处,甚至在卫清酒面前狠狠地啐了一口。
身边几个侍卫看见青凤对卫清酒不敬,都下意识想要上前,卫清酒笑着摇了摇头,趁旁人不注意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摆了摆手,侍卫们接收到了卫清酒的命令,都默默低头退了下去,而这一幕,同时也正好被一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看见了。
卫清酒站在板车旁边,说出了自己方才的检验结果:
“死者生前遭受过严重的打击,主要都集中在整个腹部,初步判断其肋骨有多处断裂,致命伤可见多处,最奇怪的地方是,你们明明说是几日前受到了伤害,可尸体上的伤痕却是新伤,而且还被人刻意伪装成了旧伤,但凡是个有些粗心的仵作,都不一定能发现。”
所谓新伤,说得直白些,就是今天才受的伤,却被伪造成前几天受伤的样子。
“就算是几日前受伤的,像阿梓姑娘这么重的伤,她也不可能挺得过这么多日。”
青凤紧咬住下唇,双眼不甘且带着几分恨意:“你直接说,这是什么意思?”
“她身上的伤程度比你们重很多,当我摸到她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有了尸僵反应,阿梓姑娘应该在被打没多久就已经咽气了,然后被你们带到这里来,目的就是想把这些罪状推在景国军的身上。”
“板车和死者身上的被褥、衣服都是干燥的,前几日曾下了一场很久的大雨,你们若是从孟宪镇赶来,绝不可能是干燥的。”
“今日景国军和大槃军备战,不会有任何一个景国军离开凉州,所以你们经历的这一切,也都不可能和任何一个景国人有关。”
整个事情的脉络,只有一种可能。
她们遭受的一切都是今日发生的,朝戈找来这些女子,伤害他们,用残忍的方式在她们身上留下可怕的伤痕,所以当她们在诉说自己的遭遇时,是那么真实,以至于卫清酒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问题。
听了卫清酒的话,身旁的人们这才恍然大悟。
青凤哑口无言地垂着头,将自己的脸藏在了阴影中。
“……你,你不要再说了。”
“你之所以这么想要我们打开城门,应该不是想给朝戈开城门。我猜的没错的话,你们多半是准备进入城中,在凉州百姓们面前给景国军泼脏水,再煽动百姓们自发打开城门,随后从内而外击破景国军——我说的没错吧?”
卫清酒说到这里,青凤便不再问她的身份了。
人们都传言景国公主极其聪慧,料事如神,眼前男子长相清秀,没猜错的话,这就应该是那个传闻中的景国公主了。
青凤惨淡地笑了笑,卫清酒没有猜错,正因为凉州的大门不为她们打开,她便只能在门口将这一切的祸事嫁祸给景国军,却未曾想,这么轻易地就被识破了。
“说说吧,如果让你们进去之后,你们准备怎么通知朝戈?”卫清酒微微蹙眉,“现在说出来,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事发生。”
还没等青凤说完,身边的侍卫眼疾手快,竟然摁住了旁边一个黑影!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卫清酒转头一看,却见那被摁住的人穿着一身女装,刚才就混在那些女子中间,直到他抬头众人才都被吓了一跳。
此人竟是大槃军的副将,张生华!
张生华见身份败露,脸色瞬间吓得青绿,他赶紧从胸口掏出一根银管,猛地拔掉上面的栓子。
只听见“嗖”地一声,一束光焰从张生华手中的银管蹿了出去。
旁边的几个侍卫迅速将张生华按住,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发给朝戈的信号,已经准确无误地发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