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景国覆灭又过了几年,从手记中可以看出,陆长留一直以为朔风和小公主都已经死在了萧令琰的手下,这一次因为战事的原因,他在一次和朔北的对战之后,带兵回到凉州暂时驻军演练。
来到凉州,陆长留不免想起了朔风和命运多舛的早夭的景儿,难免心中郁结,连日来一直在柳明县的街头散心。
刚来到柳明县的时候,陆长留身上正受着伤,一路行军却让他的伤口发炎,硬是在府邸连烧了三天。
也正是因为这次颇为严重的发热,让陆长留结识了柳明县的县令卫长路。
在收到陆长流下属的求助后,卫长路立刻找来了全县最优秀的大夫为他诊治,当陆长留终于退烧醒过来时,他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卫长路。
“将军总算是醒了。”当时的卫长路明显眼下一片青黑,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如此,我便是放心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卫长路还放松地舒出一口气来,陆长留疑惑地问:
“我与县令此前素未谋面,为何如此费心照顾?”
而当时从卫长路那里得到的回应是,他的幼女前不久因为发热惊厥夭折了,所以在他听说陆将军也连日高烧后,才会特别上心。
“卫县令倒是个不错的人,我此前从未见过有县令主动去学如何检验尸体的。”陆长留和属下刘明显的街道上同游,他们这几日也有幸见到了卫长路断案审案,为了尽量减少断案的失误,卫长路大多都会和县衙内的仵作一同检验尸体。
属下在来到柳明县之前,也对县令稍做了打听:“卫县令是口碑极好的好官,柳明县的百姓对他大都是赞不绝口的。”
两人正说着话,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比较偏僻的街道,越走到路的尽头就越是人烟稀少。
就在他们准备调转方向往回走的时候,陆长留忽然怔住,他缓缓回转身,看向了道路的尽头。
道路尽头是一个孤零零的矮房,看上去像是一个义庄,而在义庄门口有一个小姑娘,她正光着脚踩在水洼里,像是在用地上的水洗脚。
“……将军?”属下疑惑地看着陆长留一步一步朝那个小姑娘走去。
那小姑娘穿的衣服又大又旧,但看上去却很整洁。
见到有两个生人靠近,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增添了几分防备,漂亮的脸颊有着超出这个年龄该有的美貌,而陆长留更是满脸震惊地在她的脸上看见乐似曾相识的容貌。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陆长留在那个小姑娘面前蹲下身来,柔声问她。
可那个小姑娘却没有回答陆长留的话,她紧紧抿着唇摇了摇头,随后低下了头,继续踩着地上的水洼。
“这孩子是我们这些仵作收养在义庄的,”从义庄里走出来一个面容慈祥的仵作师傅,他走到那个小姑娘身边,笑着对陆长留解释道,“我们几年前在义庄门口发现了这个孩子,被人就这么丢弃在道旁。这孩子可怜,但乖巧得很,从小不爱哭闹,就是让她睡在棺材里,她也从来不吭声的,就是不怎么爱说话。”
陆长留听着仵作的话,心疼地连声叹气。
方才小姑娘蹲下来卷那宽大裤腿的时候,陆长留一眼就看到了在她大腿内侧的花形胎记,那是他永远都不会认错的胎记。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就是他以为早就死了的景儿。
“这位师傅,我想把这孩子带去京州收养,不知道你们可愿意?”
听到陆长留这句话,那仵作师傅立马变了脸色,他下意识将小姑娘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生人:“早就有不少人说过想要把这孩子带走,无非都是看她生得漂亮,想要养来做些什么龌龊的勾当。我就跟你这么说吧,这孩子命不好,我们做不了这丧良心的事,不可能让你把她带走的。”
陆长留身边的属下见这仵作如此无礼,有些不悦地道:
“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大名鼎鼎的陆长留陆将军,凉州离朔方这般近都没有受到什么战争的牵连,你以为是谁的功劳?”
陆长留却不恼,反倒对仵作师傅的反应很满意,即刻便从腰间掏出些银两,交到了那师傅的手里。
“师傅们宅心仁厚,收养了孤女还将她保护的很好,这些银两就算是给你们的答谢,明日我给她送几件合身的衣服来,至于收养的事,我便不再提了。”
陆长留仔细想过了,倘若他将景儿带回京州收养,一直在背后盯着他的萧令琰,定会又把目光放在孩子的身上,要是哪天真的让他摸出了这孩子的真实身份,才是真正害了她。
可是想到这么乖巧的孩子,要这样无依无靠地在义庄长大,陆长留也实在有些于心不忍,这也辜负了当年那个内侍的托付。
最后,在仵作师傅震惊的眼神中,陆长留带着属下离开了义庄。
“你去调查一下,在柳明县内有没有什么富庶的人家,身家清白膝下无子的,”陆长留边往街道上走,边吩咐道,“这些义庄里的师傅们不放心我们,但若是他们同县的人家收养,他们时时刻刻都能见到孩子,他们肯定会同意的。”
陆家军在凉州要待的日子并不长,约莫再休整几天他们就要离开了,陆长留想着,定要在离开凉州之前,把小景儿托付到一个好人家里。
他刚下了决定,一走回主街道,就见到卫长路急匆匆地带着几个人手赶着路,甚至都没有发现陆长留。
“卫县令,这是怎么了?”
陆长留叫住了他,卫长路这才停下脚步,对将军浅浅行了个礼后,解释道:
“这几日城中发生了一起人命案,先前已经通过验尸找出了真凶,可那真凶却有些不同寻常,他咬破手指在地牢的墙上写了伸冤书,还差点撞墙以死明志……我心中不安,变想着带人重回现场再做勘察,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是被我遗漏了的。”
原来如此,陆长留正准备和他道别,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想法。
卫长路是个好人也是一个好官,家中也有一个温婉善良的夫人,虽说膝下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但前不久才刚刚痛失了爱女,想必夫妻二人定是还没能从悲伤中走出来。
“卫县令,这尸体可是您亲自检验的?”陆长留微笑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卫长路,“我听闻验尸向来都是要经过数次检验的,卫县令若是觉得本案有蹊跷,也可以重新再检验一次尸体,说不定也能找到新的线索。”
陆长留没有多说什么,只随意点了这么一句后便离开了。
而卫长路当天带着人在案发现场搜寻了整整一日,都没能找到什么线索。
当日深夜,正如陆长留所料,卫长路孤身一人前往了义庄。
而手记的最后,是陆长留叮嘱陆家要对恩公卫长路卫家多加照拂,自己也收到了最新的消息——
前往朔方,参加朔离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