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随从峡口出来,其实并不是因为听见了胤礼的那些侮辱卫清酒的话贸贸然出现,而是他一直做好了敌军会仗着自己人数的优势进而强攻的准备。
原本缪将军他带的人手就远远超过陆家军的数量,这次胤礼和缪将军汇合之后,又带了不少人马,所以他们肯定会有强攻峡口的意愿。
就在陆家军和胤礼双方交战到如火如荼的时候,从峡口南边隐秘狭道处,出现了一个人数不少的精锐队伍。
为首的,正是陆一。
早在三皇子到达京州之际,就最先解除了太子对陆府的禁足令,而陆一也理所应当地跟着陆随一起上战场,他带领着闻香楼的人手,一起加入了陆家军的行列。
只见陆一从狭道出来后,飞身一跃跳到一块怪石上,高声对身后的精锐们高喊道:
“所有将士听令!支援陆大人,将所有反贼击退!”
为了应对敌军的强攻,陆随早已安排陆一,让他率领不少兵马守在不远处等待机会,只要敌军一有任何风吹草动,陆一他们便会从南边出现,将这些敌军堵在峡口之内,呈瓮中捉鳖之势。
而战况也正如陆随设想的那样,借助峡口地势的优势,陆家军和人数众多的敌军也能打得有来有回,胜负难分。
但是有了陆一的援助,战况开始有了改变。
陆家军在听见了三皇子的死讯后,原本已有了颓势,却在听见陆一的喊话声后,生出了破釜沉舟的气势,竟在人数这样悬殊的情况下,将敌军打得节节败退,就连缪将军这样身经百战的将军都开始出现应对吃力的迹象。
“五皇子,请暂时回营!”
缪将军眼看局势不妙,在人群中对着胤礼大喊,胤礼也明白局势的变化,他当下便带着两个护卫调转马头,完全没有理会那些正在拼杀的士兵的死活,头也不回地朝无人处跑去。
陆随见状,也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在吩咐陆一和副将把控好战局后,他没有理会陆一的劝阻,孤身一人朝胤礼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大人,大人!”陆一试图跟上陆随,可偏偏不知怎的,越来越多的敌军开始针对他围攻过来,让他一时脱不开身,眼看着陆随越走越远,他只好命令旁人,“你们几个!快快跟上大人,千万要保护好陆大人的安全!”
可还没等那几个军士领命,陆一忽然察觉到了异样。
眼看着陆家军已经成功将敌军包围,而峡口内的陆家军也尽数从里面出来迎战,如果这样维持下去,缪将军他们就要缴械投降了。
可缪将军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慌。
只见缪将军方才让五皇子离开的时候,连头也没回,仍旧在专心应对着敌人,可当陆随追上去之后,他却频频回头观察陆随,在确定陆随的距离已经比较远的时候,他突然冲他们来处的树林的方向放出了信号。
几乎是同一时间,无数事先伪装好的大槃军从树林中出现,早在夜里,他们就已经偷偷埋伏在此处,就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
陆一只知道自己是陆随的后招,却未曾想敌军也提前设置了埋伏,而刚才那些抵挡不住的败势都是假的,就是一个让陆随放松警惕的计谋。
“不好,大人有危险!”
陆一的脸色瞬间变了,所以说刚才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把陆随引开,等陆随独自一人走远后,这些事先埋伏好的士兵们便会出现,拦住陆家军想要前去援助陆随的去路。
他们不是为了赢,是为了陆随的命。
“副将,让我们的人快后退,退回峡口内!”
“陆护卫,不行,回峡口的路已经被敌军封死了,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陆一喘着粗气,一脸担心地看向早已没有陆随身影的方向,没想到他们想要包围对方的计划失败了,反而还被对方包围了,现在别说营救陆随,他们自己想要成功脱身都很困难。
不知为何,在这种时候,陆一想起了开战之前,陆随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那是陆随第一次对陆一敞开心扉,认真地作为一个朋友的身份,与他谈心。
“此次你若愿意随我去,便要做好和我一同战死沙场的准备。”
“你有家人,我本不想带你一起,但你执意要跟我一起去,我也很高兴。陆一,我要先感谢你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地保护我,一直以来,你都做的很好。”
“如果我遭遇了什么不测了,那这就是我对你最后的要求了——无论如何,你必须要活着,照顾好我的母亲,长姐,侄儿……还有清儿。”
陆随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平静,唯独在提起卫清酒的时候,才勉强现出一丝笑意。
他能平静坦然地面对自己的死亡,又或者说,他本就已经做好了送命的准备,没有活下去的打算了,才会在五皇子胤礼逃离的瞬间,毫不犹豫地追上去。
“不行,大人,我不能让大人死!”
陆一和他身后的陆家军们,无疑已是困兽之斗。
他双眼血红,怒吼着从地上的尸体手中捡起了一把长刀,径直冲向了人群。
他挥舞着两把长刀,势如破竹地厮杀起来,而他身后的那些士兵见状,也纷纷学着他的模样,双手各拿一把大刀,用一人的力量挥舞着两人的武器,进行着他们最后的战役。
没过一会儿,力竭的副将被三人围攻,刺中了心口,就这么站着断了气息。
而陆一也双拳难敌四手,在肩膀后背都有了几处刀伤的情况下,被四五个敌人逼到了绝境。
“你别抵抗了,受死吧!”
话音刚落,那几个人分别朝陆一围攻了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传来了十分密集的马蹄声。
所有人朝声音的来处看去,那些急速狂奔而来的数不清的马匹,将来时路的灰尘尽数扬起,将那些马背上的人的脸都遮挡了起来。
直到他们近前,众人才终于分辨出这些来人的身份。
文当家穿着一身威风凛凛的主将盔甲,率领着身后数不尽的将士,山呼着朝峡口奔来。
他大声道:“景国军五百精锐前来援助陆将军!朔方援军三千兵马也已在峡口外等候,全听陆将军一人调遣!”
听见这话,缪将军终于慌了,他连撤军的命令都来不及下达,就已经被十几个人给包围缴了械。
陆一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两把大刀丢在地上之后,抬手捂住自己肩膀上的伤口,脱力地单膝跪了下来,双眼也因为失血过多,目光开始变得涣散起来。
“陆大哥!”
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陆一愣住,缓缓抬头朝那声音的主人看去。
却见一身男子打扮的卫清酒慌张地下了马背,她在那些仍旧没有停止拼杀的人群中,艰难躲过刀光剑影,最后脸色惨白地朝他跑了过来,一把扶住了他险些倒下的身体。
“军医!军医快过来!”卫清酒立刻用手中的绷带堵住了陆一身上的血口,正准备给他包扎,陆一却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卫清酒不解地问,“陆大哥,你的伤势太重了,快让我帮你……”
“让旁人来,包扎,你快派人救大人。”陆一紧咬住下唇,吃力地开口,“他一人,去追了……”
一人离开了!?
卫清酒环顾四周,果然,没有看见陆随的身影。
她给陆一包扎的手没有停止,却止不住地颤抖:“他从哪个方向去了?”
陆一缓缓伸出手,指向了陆随离去的方向。
可还没等他开口,他终归还是抵抗不了那席卷而来的困意,侧身倒了下去。
两个军医同样躲过无数攻击,慌张地跑过来扶住了陆一的身体:“公主,我们现在把陆护卫带出去,这里太危险了,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公主,公主你去哪里公主!”
在两位军医震惊的眼神中,卫清酒毫不犹豫地再次跳上了马背,
她不断地让马加速,朝陆随最后消失的那条小径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