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临安城下起小雨,为初春增添了几分寒意。
金沙码头的一众守卫们刚刚交接班,个个精神抖擞。为首之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壮大汉。此人生的是四方大脸鼻直口方,尤其一双豹子眼炯炯有神!
尽管雨夜寒冷,但只穿了一件单薄短衫的他丝毫不见寒意,足可见其内力之深厚。
大汉一跃登上旁边巨石,朗声喝道:
“小的们,今儿个夜里码头停靠的官船多,里面存放的可都是给官家用的好东西,万不能放无关紧要的人进去!都把招子给老子放亮点儿,若出现问题上面的人饶不了老子、老子也饶不了你们!”
“是!”
众人齐喝,越发打起精神。
一道轻笑响起,远处黑暗中走来四五道身影。
“大老远就听到刑老弟的声音,永远这么中气十足。”
说话间来人已经进入火把照明范围。
说话之人身形甚至比之前的大汉还要猛上一节,浓密的络腮胡子甚为明显。正是“威武镖局”的镖头,董森。
他身后跟着几人,除了站在最前方的中年人一副病歪歪的书生样,其余三人也皆是身高体壮的练家子。
“我道大晚上的是谁,原来是董大哥。”
壮汉大笑两声迎上前,一把勾住董森肩膀:
“有日子没见董大哥,您又去哪发财了?”
董森哈哈笑着谦虚:
“发什么财,无非就是混口饭吃。再者说和刑老弟各个盘口收缴的租子相比,我那点蝇头小利又算得了什么!”
“董大哥说话就是谦虚,整个临安城谁人不知大哥身后有尚书府罩着,谁敢在你面前造次!”
董森颇为得意的一笑,随后勾着后者往旁边挪了几步。
他压低声音道:
“我的船没人动吧?”
“大哥放心,那十艘船按照您的吩咐都停放在码头最里侧,除了咱们的人谁也发现不了。”
“刑老弟办事儿我最放心!”
董森伸手比了比后面几人:
“看到没,下家找到了。等东西都出手刑老弟的那份儿绝对少不了!”
“江同富那老东西才刚死就能找到买家,董大哥果然厉害!看着那买家面生,并非咱们这里的人吧!”
“江南上来的,最不差的就是银子。”
“要不说大哥路子多,小弟最佩服的就是你!”
大汉嘿嘿笑着朝前方挥挥手,让手下让开。
董森拍拍他肩膀,领着身后几人进了码头。
想到不久之后就会分得一笔不菲的好处费,壮汉心情霎时大好。他命令手下严防死守,万万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可刚过片刻,站在后方的小弟就出声提醒。
“大哥,好像又有人过来了。”
刚喝了一口酒的壮汉眯眼瞧去,果真就见不远处有光亮闪烁。
“都他娘的打起精神,若来者不善就给老子削他丫的!”
壮汉说完把喝剩下的半坛子酒扔给身后小弟,抽出大片刀警戒。
当真不怪他多心,码头这种地方若非卸货装货根本没人来。董森刚带人进去看货随后就有人出现,不免让人怀疑。
对面之人的确是直奔码头而来,随着距离逐渐缩进已经能看出对方身影。
“老大,才三个人,看着不像是偷货的。”
“废话!若是想偷货怎可能如此明目张胆,除非他们疯了!但是就怕来者不善…”
壮汉低声呵斥,看着逐渐走近的人“嘶”了一声。
“正中间那个高个子似乎看着有些眼熟…哎呀,好像是金家那位大少爷!”
闻言全神戒备的众人顿时全都松了口气。
金家的名号自是不必多说,所做生意涉及的领域几乎囊盖整个天鸿国!单独拿水运这条线来说,金家在江南所开的货运行绝对是龙头老大!相比之下董森那几十条破船根本没法和人家相提并论。
再有就是金家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开始和官家合作,金沙码头有六成以上的生意全倚仗着金家这个大主顾!
三人终于走近,为首青年那很鲜明的邪魅俊脸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他左右两侧分别跟着一高一矮两名护卫,矮个那个正提着灯笼照明,高个的则是帮金大公子撑着伞。
“真的是金少爷,你们这些人快把刀都收起来!”
壮汉赶忙低声呵斥,随即扬起谄媚笑脸迎上前。
“我道是谁大老远气势就这么足,原来竟是金少爷您大驾光临!”
金亦煊也笑眯眯的拱拱手:
“刑兄您客气,今晚您怎亲自当值?”
壮汉哈哈笑着,古铜色的大脸上神情格外敦厚:
“金家这次拉的东西可都是御用的,若出了差池我们这帮兄弟脑袋都要不保,可不就是要上些心。”
“刑兄有心了!我爹也一直在惦记此事,所以特派我过来看看。”
金亦煊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上,火把下的俊脸忽明忽暗:
“还请刑兄和诸位兄弟这两日多上上心,等后日官家派人把东西拉走咱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刑兄的好金家都记在心上,到时候还有重谢!”
壮汉迅速瞄了一眼银票上的数字,笑的差点儿露出后槽牙。
“金少爷如此客气做甚,看护金沙码头本就是刑某职责所在!您和金老爷每次过来都惦记着我们兄弟,大家心里都不甚感激,怎么还好意思再收这些…”
嘴上说不好意思,但那双大手已经非常麻利的把银票塞进自个儿怀里。
打着灯笼的矮个护卫轻咳了一声。
金亦煊正色道:
“刑兄,爹有一本重要的账本遗落在船舱内,我要进去代为取回。顺便也查看一下货船上的货物可有不妥。”
“应该的应该的,金少爷请进!用不用我们的人进去帮忙?”
“不用劳烦,我带着他们两个稍作检查就行,用不了多长时间。”
“那好那好,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
壮汉殷勤带路,直到亲自送三人上了港口最大的那条货船才堪堪返回。
有刚刚入伙的小弟非常不解。
“真搞不懂!不就是一个金家,再有钱不过也是没有任何官衔的商贾,咱们老大做甚要如此殷勤!”
“你小子知道个啥!先不说金家名下产业每年会为朝廷贡献多少税收,光是给朝廷打着各种旗号的捐赠都是咱们想也不敢想的数字!听说当年朝廷还有意招贤,让现在的金老爷担任礼部尚书,但却被金老爷婉拒了。”
“礼部尚书呦,那么大的官儿他为啥不做?难不成这位金老爷脑子是傻的不成?”
小弟十分不解。
“傻的是你,人家可瞧的远比你通透!金家是有钱不假,可一旦入朝为官就要听从上面的指示安排!今年这里干旱需要筹钱、明年那里洪涝又需要筹钱,堂堂礼部尚书现成的钱罐子摆在那里,谁不用谁是傻子!”
小弟这会儿总算听明白了一些。
“自家挣的银子还由不得自己花,如此说来这个官儿还真就不能当!金老爷果真是个聪明人儿。”
“那是!别看金家现在没有当官的,但那些官僚哪个不是上赶着巴结人家,金家后面关系硬着呢!这年头,有银子就是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