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亦煊从自家酒楼送走最后一波客人，仰头看着半空中比盘子还圆的大月亮，靠着门前廊柱不由深深叹口气。
唉，如此良辰夜景他若是能和小夏拉着小手在河边溜达溜达、或者找个小画舫游游湖、或者一起甜甜蜜蜜的逛逛夜市…该有多好啊！
可他却和一帮脑满肠肥的老头子们推杯换盏，听着他们一口一个“贤侄贤侄”的叫着，一顿酒吃下来他脸都要笑僵了。
“少爷。”
“如意酒楼”的胖掌柜走了出来，见少东家脸色不大好看就小心翼翼的问：
“您可是喝酒喝猛了觉得难受？用不用人熬碗醒酒汤来？”
“我没喝多。”
金亦煊对着天上圆月又叹口气：
“就是觉得应付那帮老东西实在是麻烦！那帮人嘴上一口一个贤侄的叫着，心里全都有八百个心眼子，话里话外全都算计着怎么能从金家分一杯羹。”
金亦煊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
金正阳认真听取了他的建议和分析，又查验了他从青山村带回来的山珍野货，也觉得开个山货铺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过若让他同意投资有个要求，从选址装修再到日后开店经营，金亦煊一定要全程参与！金正阳想法很简单，这个店无论挣钱赔钱都无所谓，他是觉得一直不争气的儿子第一次对一件事如此上心，想着也就此好好磨练磨练他。
于是金大公子这几日都在亲力亲为的在城中找合适的店面位置，除此之外也在派人打听各类品质山货的价格。另外开门做生意的事儿，提前打好人际关系托人照顾生意也是很重要的一项！
金亦煊刚才送走的人已经是今晚第二波客人。
这些人大多都是临安城中有头有脸的商贾，得知金家新开的店铺是由金家大少爷首次挑大梁，心中便全明白金正阳有意磨练儿子的意思，这个面儿自然是谁都要给的。
按照计划，金亦煊明日会宴请与金家私交不错的官职人员。等选好地址后就可以着手新店的装修以及招工事宜。
以后的日子怕是要更有的忙！
“做生意向来尔虞我诈，要不说生意场上难见真朋友。”
胖掌柜呵呵笑了两声，转头示意酒楼里的伙计沏上一壶醒酒茶。
“老爷他就是位令人敬佩的经商奇才，少爷您以后多跟在他身边走动走动慢慢也能学到不少。”
金亦煊不屑的冷哼：
“拉倒吧！我之前又不是没跟过他，他要不就是吹胡子瞪眼要不就怒声呵斥！说起来我爹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唯独就是各种看我不顺眼，估摸着我们爷俩就是命中犯冲。我尽量少出现在他面前就是对他最大的孝顺！”
“少爷您误会了，老爷之所以会对您格外严厉也是望子成龙啊！您可是金家未来的当家人，他是巴不得您早日能独挡一面。”
胖掌柜也是打从年轻就跟着金正阳的，自然了解他的心思。
“您和朱伯都是我爹的心腹，自然会向着他说话。”
金亦煊用折扇掩住嘴，轻轻打了个哈欠：
“再者说我自己什么样自己最清楚，我就算再努力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我爹那样的经商奇才！与其这般做无用之功还不如看开一些，做一个吃吃喝喝游山玩水的闲人不好吗！”
胖掌柜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见这位少爷越说越丧是又起了性子。
“少爷您说这话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老奴！老奴是从小看着您长大的，您嘴上越是说得满不在乎其实心里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说完这句他抬头偷瞄了一眼生前懒懒散散的青年，见他脸上并无反感的迹象便又继续道：
“其实吧，您口是心非这一点就是像了老爷！其实老爷每次训斥完您他心里也不好受，但又拉不下脸跟您说好话。老奴记得少爷大概十二三岁的时候在学堂里和人打架把对方鼻子打破了，那次老爷发了好大的火，见您不认错直接用戒尺把您两个手掌都抽肿了…”
“本公子记得那次。”
金亦煊抬起一双修长的手看了看，不高兴的嘟囔：
“我当时心里都数着呢，他一共抽了三十下，那么大的力气抽的我两只手掌皮开肉绽！后来是我娘闻声赶到才救了我…当时我恨他恨的咬牙根儿，心中还曾暗暗发誓等长大了一定要离开那个家让他永远找不到我！不过我心中也仅仅是恨了那一日，借着两只手有伤我可是足足在家养了一个多月没有去学堂！”
一个多月后他两只手伤势恢复如初的时候还曾动过心思，琢磨着怎么再犯点错好让他爹再抽一顿。
“老奴当时和朱伯还在府里，其实老爷当时抽完您就后悔了，但他又拉不下脸去看少爷您。他找了城中最好的郎中又叮嘱用最好的药，害怕盯着煎药的下人不够仔细每次煎药都是他亲自盯着才肯放心、晚上等您睡着了，他才会偷悄悄去看您…”
金亦煊脸上神色微动：
他爹竟然还做过这事儿…真的假的？不会是这老头儿为了替主子说好话故意瞎编的吧！
看出少年人的迟疑，胖掌柜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轻轻叹口气：
“少爷您现在还年轻、又自幼对老爷怀有芥蒂，就算心中存疑也能理解。但老奴要告诉您的是，这世上没有哪个当父亲的会厌恶自己孩子！等您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后自然能明白老爷的一番苦心。”
“也许吧…”
金亦煊许是靠的累了便换了只脚撑着身子，黝黑双眸微微垂下敛去眼底神色：
“其实长大后我心中并不恨爹，除了有时候觉得他过于严肃啰嗦之外大部分都是敬佩吧。敬佩他一个人独挡一面把金家这么大的摊子全撑起来还能做到这般好、敬佩他独树一帜的商业头脑和见解思维！爹他一个人要做这么多事，作为儿子的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有时候想想还真的非常理解他看见我为何那么生气…”
话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若非仔细听根本听不见。片刻后金亦煊嘴角儿突然又挑起熟悉的邪笑，语气也恢复之前的轻快：
“要不是我和爹还有长得相像的地方，我都要怀疑我究竟是不是他亲生的！爹他从小到达处处优秀，哪项都是拔尖儿的，可偏偏老天爷不长眼把我这样一个人送给他当儿子…哈哈估摸着是老天爷也觉得他上半辈子过得太过顺风顺水，所以才把我派了下来！”
他说的一副满不在乎无所谓的样子，但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胖掌柜又岂非不知他心里的不好受。
“少爷您也不必如此贬低自己，您身上终归是流着老爷的血、流着金家的血、只要您肯用心日后绝对是不会差的！”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那件事：
“其实昨日老爷来过这里，老爷当时看起来很高兴，他和老奴说了您要开新店铺的事！他觉得您的想法和思路都很不错，考虑问题的角度也很全面，只要您坚持认真做下去他相信您绝对有实力把新铺子做起来…这些都是老爷亲口说的，不过他临走前特意叮嘱老奴千万不要把这些话告诉您，怕您听了之后骄傲自满！”
金亦煊微微愣在原地，脸上仍旧是方才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还真是罗嗦…”
他轻哼了一声，沉默片刻和胖掌柜挥手告别钻进自己马车。
马车缓缓出发，里面的男人却是悄悄红了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