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十多天过去。
封白已经过了西山,从吕梁一路快马飞奔至了太原府。
眼下已经是民国二十年的六月。
天气炎热,来往行人多换上了薄凉的短衫。
按照一路所见,北方这边战乱确实多,不仅是军阀作乱,随处还能见大破绿林山匪,拦道劫杀。
眼下即便身处太原府,西山最为繁华的城市,但也多是低矮民居,街头巷尾,四处可见乞讨的行人。
过往的小孩更是衣不蔽体,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但封白也知道,大势如此,根本不是凭一人之力能够改变的。
看的多了,心思都会变得麻木。
骑马穿过城区,他已经跟人打听过,太原府唯一的火车站台就在城东,赶到那边时,已经是下午。
询问过卖票处,没有直通的火车,他只能先到石门。
除了在长沙城那次,撞到鬼车入城,这还是他头一次乘坐这时代的火车,和他印象中的绿皮车都相去甚远。
速度奇慢无比,铁轨上咔哒有节奏的响声,更是让人昏昏欲睡。
从太原府到石门。
前后得三天半时间。
封白也不着急,找了个卧铺躺下。
这年头虽然有火车,但是乘坐的人少之又少,一整节车厢里,只有寥寥数人。
他所在的卧铺,更是只有一人。
正好无人打扰自己,封白求之不得,将门带上,靠在枕头边,手里拿着六十象推背图的拓本,潜心琢磨。
这段时间,他已经将六十象尽数看过一遍。
只是一遍还不够。
必须得刻入心神,融会贯通。
之后方可逆推谶言以得修行之术。
金算盘说的很清楚,顺为谶,逆成道,李淳风花费无数心思,才将阴阳五行术藏入其中,绝非一朝半日的功夫能够看的通透。
除此外,空余时间,他还不忘修行双指探洞。
发丘派的绝技虽然不多,但这一门在倒斗掘棺中也能成为一个不小的助力。
尤其是在破解墓中机关上。
往常他多是凭自身功夫强行闯过,但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有双指探洞在手,寻常机关,徒手便能拆除。
想到这,他脑海里无来由浮现出一道红衣倩影。
出身月亮门的红姑娘。
最是擅长破斗中机关暗阵。
在瓶山时,曾见她施展过一次,虽和双指探洞不同,但也如出一门,有想通之处。
从滇南分别,已经数月时间。
以陈雨楼的底蕴和手段,如今那批明器应该已经送往了十里洋场,不知她是否也一起跟去?
当年那被她杀的那批人,多是推出来的替死鬼,背后的势力,仍旧一直藏在水下。
要么是官面上的,要么就是青帮白帮之流。
只不过时间过去的太久,再想找到,得付出时间的代价而已。
他倒不是担心红姑娘安危,毕竟这一次常胜山取了不少人,陈雨楼虽留在湘阴坐镇,但能压住她的人不少。
不至于做出一怒之下,血溅五步的举动来。
要说担心,花灵独自一人回了搬山门,背负的担子不轻,也不知道眼下如何了。
还有在长沙城等候自己的七姑娘。
三个女孩中,红姑娘性格最烈,敢爱敢恨;花灵心性单纯,机灵可爱;七姑娘气质出尘,独当一面。
只是身处江湖,万般不由己。
他何尝不想温玉软香,但如今还有许多事等着自己。
“餐饭咯。”
“要吃饭的去六号车厢餐厅。”
思绪飘荡,一直到许久后火车慢慢停下,似乎是到了站,有人上上下下,过往的工作人员也扯着嗓子在喊,才将他从沉思中拉回来。
封白摇摇头。
看了眼手里的推背图,不知觉间,翻到了第三十九象。
谶曰:
鸟无足、山有月、旭初升、人都哭
颂曰:
十二月中气不和、南山有雀北山罗、一朝听得鸡叫声、大海沉沉日已过
金圣叹解这一卦象,说的是外夷扰乱中原,必至酉年始得平也。
他人不清楚,封白却知道这一谶言所说,就是三七年的事。
如今还是乱象横生,贼匪乱行,但最多几年时间,天下就将会陷入大乱之中。
这世道想过太平日子太难了。
封白散去心头的胡思乱想,顺手将推背图压到桌上,从行囊里取出干粮,准备随便对付了几口完事。
“这里可有人?”
正凝神望着窗外,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哒哒的敲地声。
封白收回目光回过头去,一眼就看到个带着墨镜的男人,穿着长衫,风尘仆仆的站在过道处。
见有人来,他下意识伸手压住推背图,但和来人对视了下,却发现了不对劲。
来人辨不出年纪,但看上去最多不过三十五。
手里扶着一根竹仗,身上斜挂着包袱,半佝偻着腰,倒不是其他地方不对,而是他那双眼睛。
即便隔着厚厚的镜片,但还是敏锐察觉到他似乎瞎了。
压在推背图上的手,也不露声色的挪开,轻轻折起,放回卧铺枕头下。
“没别人。”
轻声回应了一句。
封白却不敢大意,这种乱世里头,除了他这种江湖狠人,有几个人敢在外边漂着。
更别说眼前这位还是瞎了眼的,探知方向全凭手里那一根都已经磨水滑了的竹仗。
这种人一看就不对劲。
而且让他惊叹的远不止如此,来人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土腥气。
不是黄土地里干活带起的味道,而是常年下斗沾染的死气。
同行!
封白心头一凛。
没想到坐个火车还能碰到江湖倒斗行的人。
想到这,他开始留意起来人,虽然眼瞎,但行动完全不受限制,跟常人无异。
难怪敢独身一人在外。
越看封白好奇心越重,脑海里也浮现出数道身影,但却似乎都对应不上。
“老哥,你这也是往冀州去?”
状若无意般,封白低声问了句。
“是嘞,去冀州承德府,找个多年的老兄弟。”
那人点点头,伸手到行囊里摸出块大饼细嚼慢咽了几口,这才回应道。
听他口音,应该是北方人,但却并未冀州口音。
“在下姜白,喜好结交江湖之人,看老哥你这身打扮,也是跑江湖出身吧?”
“就是靠手艺讨碗饭吃,哪是什么江湖人,也别喊我老哥了,大家伙叫我瞎老义,你也这么喊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