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方老一辈人喊它夹子沟。”
老爷子放下旱烟杆,在鞋底轻轻敲了几下,又伸手将烟叶子折起收进烟袋,这才沉声说了一句。
对他而言,夹子沟是这辈子都没法抹掉的痛苦。
唯一的儿子死在那。
若不是要把孙女抚养长大成人,他们老夫妻俩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夹子沟……”
封白心中默念了下这三个字,随机又想起来件事,转而看向祁老爷子问道。
“对了,老爷子,您先前说,夹子沟里有阴兵过境,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阴兵过境封白倒也听过几次。
一般而言,在古战场或者死城,阴雨天前有可能会见得到,不仅是刀兵相接的厮杀声,甚至有人亲眼见到死在战场的鬼魂飘荡。
他下墓倒斗无数,尸僵邪物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阴兵过境那种诡异情境。
“好多年的事了。”
祁老爷子沉默了片刻,长叹了口气,思绪一下被拉到几十年前。
“还得往前推到晚清那会,老汉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天气闷的出水,怕是要下一场落破天的雨,往常这种情形哪会上山呐。”
“但那天不行,家里牛跑进了山,乡下牛可比人贵重多了,让老娘去我也不放心,就背了打猎的弓独自一人去追牛。”
“平常牛跑了,最多也就是到后山塘里戏水,但那天也是见了鬼,我寻着脚印一路追上去,才发现牛竟然上了山顶。”
“三道梁夹子沟自古就邪门,没几个人敢上去。但我那会心急,全家人一年的收成都指着它,谁跑了都成,唯独它不能有一点闪失。”
“等去了那道深沟里,还真被我找着了,那牛跟撞邪了一样,就站在那,我怎么拉怎么打都不动。”
听到这,封白脑海里似乎浮现出那样一幕。
大雨滂沱在即,山林里闷的和蒸笼一样,牛站在山沟子里,任由旁边的如何抽打,都一动不动。
这种情形是谁恐怕都会心生恐惧吧。
尤其是夹子沟这地方自古就邪性,流传着那么多怪事。
“我那会就觉得不对劲,但但会仗着年轻,火气足,想着真要有鬼就跟它拼了。”
“闷了一天的雨,突然就下了,就跟捅破了天窟窿一样。”
“但……”
一个但字从祁老爷子口中说出,气氛刹那间就变了。
正听的入神的封白,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屏气凝神,生怕会惊扰到什么。
祁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目视着前方的土墙,混住的眼睛里竟是浮现出一抹惊恐。
“但接下来看到的事,我这辈子恐怕都忘不掉了。”
“我看到雨中出现了一队人影。”
“刚开始我寻思是别个村上进三道梁采药打猎,我还喊了他们几声,但没有一个回应的。”
“那些怪人出现时,原本还一动不动的牛,竟然跪伏到地上去,那老牛在我家待了多年,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形。”
“我心里又急又躁,拼命的抽打着它,但根本没用。”
“那些人在雨幕中穿过,越来越近,无奈下,我只能躲到后边的山崖下。”
“很快我才发现……那些根本不是人。”
说到这句话时,祁老爷子脸色都扭曲起来,声音里透着一丝颤意。
“他们脚不着地,身上穿着破烂的衣裳,一声不吭,就那么从夹子沟里走过,一路消失在最深处。”
“我当时人都吓懵了,话都说不出来,完全无法形容看到的情形,也顾不上大雨,只知道一路拼了命的往山下逃去。”
“就几里路,摔了不记得多少跤,老牛也知道怕了,跟着我疯了一样的跑。”
祁老爷子说完这些时,颤抖的手忍不住又摸起了旱烟杆。
吧嗒的点了起来,深深吸了几口。
而听完这一切的封白,不知道为何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件事。
青铜神树!
似乎那里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境。
只是这二者之间应该没什么关联。
毕竟一个是远古时代为了长生所修建的祭台,三道梁下所埋不过是两百多年前明末的人物。
这期间相隔时间太远。
不过祁老爷子说的那个情景,却仍是让他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阴兵过境。
那些究竟是什么?
是鬼物之物,还是尸僵破坟而出?
“你个死老头子,咋老是提那些陈年旧事,也不怕别人笑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奶奶忽然从厨房里出来,埋怨的看了祁老爷子一眼。
“哎,不说了不说了。”
老爷子摆摆手,沉默的抽着旱烟。
听到这话,老奶奶才笑着看向封白,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小哥,等下就吃饭了,乡下穷苦没什么吃的,别见怪啊。”
这封白哪会计较,赶忙起身,摇摇头,“没事的,我这人不挑剔,什么都行。”
帮着将饭菜端到桌子上。
借着昏暗的棉油灯,一盘野山菜、一盘咸菜加一盘不知道什么野味的腊肉。
至于饭,是野山薯加杂粮饼。
估计这还是家里能拿出招待客人最好的饭菜了。
看那小姑娘眼馋的样子就知道,平日里不说肉,恐怕吃油都是一种奢侈。
祁老爷子年纪大了,已经拉不开弓箭,山里的野味自然猎捕不到。
那块腊肉是烟熏出来,也不知道放了多久,怕是平日里都舍不得吃。
万一有客人上门,或者过年过节的,也好拿出来做个盘碗。
帮着端菜时,祁老爷子起身到一边打了半角浊酒。
平日里干重活,不喝一口,晚上睡觉浑身酸疼,后半夜都睡不着。
“老爷子,喝我的。”
看到这一幕,封白不禁有些心酸。
这只是一个缩影罢了。
起身到一边的行囊里,拿出两壶酒,也是他先前过县城时买的。
眼下倒是正好派上了用场。
“哎,小娃娃赶紧坐,别站着。”
“小哥坐吧,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等几个人坐下,封白实在耐不住老夫妻两人的热情,夹了一块腊肉到碗里。
味道很怪,没什么油腥味,盐放的也很少。
味同嚼蜡一般。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大口吃了下去。
“老爷子您二位也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