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警官要找苏逸辰单独问话,任何人不得在旁旁听。
顾曼虽然紧张,但还是故作无所谓地让出了苏逸辰身边的位置。
半个小时后,小陈警官皱着眉头,从别在耳朵上的耳机旁走出去时,深深看了顾曼一眼。
很显然,他对这两个人还是十分怀疑,但是并没有找到苏逸辰参与犯罪的迹象。
那一晚上,苏逸辰其实杀了不知道多少人,只不过当时情况特殊,他应该不能算是犯罪,即便是犯罪,也不归这一时空管辖。
不过小陈警官其实学过一些心理学,苏逸辰的种种微表情和表征还是出卖了他。
他在说谎,而且他似乎有一些PTSD的症状。
不过顾曼和苏逸辰暂时还没有空处理这种问题,而且疑罪从无,无人受害,苏逸辰还卧床将养,暂时没有被拘留,就苟住吧。
卧病在床的这段时间,苏逸辰还是有些emo,不过顾曼没有试图做什么来把他从阴霾中带出来。
人总有一些情绪是无法消化的,要学会与情绪好好相处,而此时的痛苦绝望,长远来看未必没有一点好处。
在病床边给他削水果的顾曼和他闲聊:“你家有几口人啊?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去,家里人担不担心你呀?”
苏逸辰凄然一笑:“我父母都去世了。兄长从军,一直也没回来,生死不知,媳妇也没讨上一个。阿姐守了寡,带着一个九岁的儿子回了娘家。妹妹不过十三岁,还没说亲。家里还有些田地,都租出去了,佃租勉勉强强够几口人生活。本来我进京赶考,他们还等着我……我……”
“你这一路闯出来……会不会连累他们?”
苏逸辰一僵,才思考到这个问题。
“没事的,宋朝人脚程慢,赶到你家乡也要一段时间。
系统虽然运不过小汽车,但运辆摩托过去应该问题不大。
你病好以后骑着摩托往家赶,应该来得及在官差回去之前带他们跑路。”
“摩托?”
“对,就是摩托,你不是坐过汽车吗?摩托你可以理解为两轮的汽车。
摩托车速度比汽车不差,还能适应多种地形。
极端情况下,时速可以飙到一百八十公里,也就是一个小时赶几百里路。
当然那是极端情况,以古代的路况,一个小时几十公里应该也是没问题,跑的总比马要快。
而且马要停下来喂草料,还要休息睡觉,摩托可不用,加油就行。
你到时候骑上摩托半天到一天就赶回家啦,放心吧。”
“可是回去之后呢?我要如何自处?我本是朝廷钦点的状元郎,现在却成了反贼……”
“当朝廷说你想造反的时候,你最好真的已经这么做了。”
“你是说……”
“对呀,我是说,既然大宋朝廷已经从根子上烂了。你又不能指望辽人、金人一统天下建立清明盛世,可不就得靠你自己干吗?”
“我?佣兵自立?”
“最开始咱们只需要建立一个‘土匪寨’,广积粮缓称王。等到时机成熟,徽钦二帝被掳到金人手里,咱们再神兵天降去救他们。咱们把这两个皇帝留在身边,大义就在你身边,到时候你再想一统天下,还不一呼百应吗?”
“你是说挟天子以令诸侯?”
“靖康之耻难道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吗?不需要你去把两位皇帝掳走,金人会把所有的坏事都做尽。
两个皇帝加后宫女眷,远离文臣士大夫集团,你想怎么摆弄他们就怎么摆弄他们。
平日里千难万难的事情,到了那个时候,恰恰容易得很。”
“可是等到那个时候,已经山河破碎了,开封城的百姓,整个大宋的百姓……不知道要死伤多少。”
“我理解你,我知道你想救他们,我也想。但是我们做不到。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让活下来的人,活得更像人。”
“让活下来的人,活得更像人……”苏逸辰喃喃地重复着顾曼这句话。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就是在你生活的那个年代,为什么人命那么贱?”
苏逸辰猛然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顾曼。
“因为……因为朝廷腐败,因为官家昏庸,因为奸臣当道……”
“你觉得那些奸臣生下来就是奸臣吗?你觉得你的官家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歹徒,一定要把这天下往沟里带吗?”
“你是什么意思?”
苏逸辰一下子蒙了。
顾曼之前毫不犹豫地痛批大宋,从太祖开始,历代皇帝几乎嘲讽了个遍,可现在怎么突然为官家和奸臣们说起话来了?
“不说别人吧,说说你的官家,宋徽宗赵佶。他是坏人吗?”
苏逸辰沉思良久,最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有那么一句话,叫‘垃圾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这句话用来形容宋徽宗赵佶实在太贴切了。他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画家,书法家。事实上,如果他能专业从事艺术活动,或者在你们那个年代老老实实做一个太平王爷,你觉得不好吗?他留给世界的只会是美。但是机缘巧合他当了皇帝,于是灾难开始了。他虽然也给世界留下了一些美,但更多的是一个烂摊子。他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他只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
“你的意思是,皇权世袭是错的,天下应该有为政之能者居之,而不是世袭罔替,以至于让一些全然没有施政能力的人坐上皇位?”
“皇权世袭,在我眼里当然非常不合理,但在你们当时那个社会状况来看,是统治者的最优解。”
“那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因为生产力低。”
“什么?”
“人命贱,是因为一个人能产生的价值太低。荒年,地主能用一袋粮食换走一个大姑娘,就是因为这个大姑娘,在没有生产资料的情况下,连独自生产出这一袋粮食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