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曼问苏逸辰：“还记得你看过的《宋史》吗？”
苏逸辰点了点头：“记得。”
“现在相信那上面写的都是真的了吗？”
“相信了，而且我好像无力改变什么。”
顾曼却笑了。
苏逸辰不解地抬头去看她：“你笑什么？”
“我笑你结论下得太早，当初是，现在也是。好了，先不说这个，你还记得徽钦二宗在靖康之变之后，都经历了些什么吧？”
苏逸辰沉重地点了点头：“不敢忘。
靖康元年（天会四年，1126年）闰十一月丙辰日（1127年1月9日），因为郭京作祟，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与诸将破城，俘宋徽宗、钦宗二帝。
靖康二年（天会五年，1127年）二月丙寅日（3月20日），北宋灭亡（960年—1127年），金太宗下诏废宋徽宗、宋钦宗二帝，贬为庶人。
北宋灭亡后，已经退位的宋徽宗赵佶与北宋皇帝钦宗赵桓以及皇室、皇族、贵戚、近臣、各种工匠等14000多人，被押往金国。
徽、钦二帝先后被囚禁在燕京（今北京）、中京（内蒙宁城县）、上京（黑龙江省阿城市）、韩州（辽宁省昌图县）等地，最后迁徙至五国城（黑龙江省依兰县）。
徽、钦二帝在五国城囚禁的时间最长。钦宗后被迁往金上京及燕京，最终于被俘29年（1156年）后死于燕京。”
“所以你看靖康之变之后，不知多少百姓无辜惨死，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可你的官家，你的皇帝陛下，死了吗？父子二人，在被俘之后，不是还活了很多年吗？”
“这……”
“百姓只是家破人亡，失去了生命，可伟大的皇帝陛下居然被强行扒下了龙袍，后来还袒露上身，向金人行牵羊礼，受了奇耻大辱啊！”
“所以你还没明白吗？即便是战败被俘，统治阶级还是有特权的。
后来徽宗的儿子赵构还在南面被人扶上皇位，建立了南宋。
士大夫固然在靖康之变中多有死伤，但存活下来的人到了杭州，到了江南，暖风吹得游人醉，还不是过着神仙日子？
衣冠南渡是传统艺能了。
事实上，只要金军打不过长江，士大夫们的核心利益依旧可以得以保全。
向金人称臣纳贡，顶上的大人们只需要低一低头，陪个笑脸，所需岁币还不是找百姓搜刮？
富贵太平就在眼前，哪个愿意冒险？至于底下百姓苦不堪言，你觉得他们真的在乎吗？
明明马上就要收复故都，赵构为什么要下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飞？这样的做法真的只代表了他一个人的意志吗？
你也好，岳飞也罢。你们放在心头久久不肯忘却的靖康之耻，对于某些人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他们又怎么可能愿意为此付出实际的利益呢？”
苏逸辰瞳孔收缩，震惊良久，讷讷难言。
“你想要救朝廷、救官家，可是他们不需要你救，他们活得比谁都好。
打赢了有打赢的活法，打输了一样苟延残喘，一样趴在人民头上吸血。所以你不可能成功，你给的东西他们从来不想要。
如果你想救百姓……”
“我待怎样？”
“那你会发现救百姓和救朝廷是两个课题，而真正想让百姓从水深火热中解脱出来，你要做的甚至不仅仅是改朝换代。”
“我要怎样做？”
“你真的要做吗？哪怕你会失去作为士绅一员的所有特权，甚至向自己原本所处的阶级开炮？”
“我要！我想要河清海晏，想要我大宋的百姓也像千年以后的人们一样过着和平而富足的生活。
哪怕是这条命都可以舍弃，更何况什么所谓的特权！”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从今天开始，你只需要好好养病，你病好以后，我将会传授给你真正的屠龙之术。你相信我吗？你相信我有引领你的能力吗？”
苏逸辰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我相信。”
这一刻苏逸辰真正摒弃了他那个时代灌输给他的所有观念。
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什么三从四德、女德女诫。
他只看到，按照这个规则运行的世界，战乱频繁、贫富悬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边疆战事不停，皇帝犹在歌舞。
而不按照这个规则运行的世界，繁荣富足，夜不闭户。
顾曼是女人，那又怎样？
达者为师。
她的眼界、格局，看事物直指本质的能力，胜过无数男子，包括他苏逸辰自己。
顾曼笑了。
她曾经想过，如果苏逸辰还是坚持他那一套封建思想，如果他不管经历什么，都移除不了脑袋里的儒家思想钢印，那就把他当做普通的顾客，平常来往就好。
而他终于迈出了这一步，终于在自己狠狠碰壁之后，破而后立。
顾曼爱怜地摸了摸苏逸辰的脸颊，说：
“你身受重伤，做了大手术，十二指肠破裂，缝了不知道多少针。
几天之内你都不能进食，只能靠输液获得营养，维持生命。
如果不是穿墙而过来到这边，你在那边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所以，病人你还是先别操心这些国家大事了。现在水你也不能喝，要不我用棉签蘸着生理盐水给你擦擦嘴吧？”
苏逸辰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立刻感受到了小腹深处传来的剧痛。
“别乱动。”顾曼把他按了回去。
苏逸辰乖巧的点头。
“捅你的人角度还挺刁钻，但凡是偏上一点刺破了肾脏，后果就比现在还要严重，你很有可能会当场死亡。不幸中的万幸吧，只是刺破了肠道。医生说排气之后你就可以适当进食了。”
“什么叫排气？”
“啊，就是，嗯，就是放屁。”
苏逸辰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对了，你在我们这个世界没有身份证，也没有任何生活记录，而且深受重伤，警察怀疑你涉及刑事案件，现在你醒了，他们有可能来找你问话。”
“我要如何应对？”
“你就说你失忆了。不管问到什么，一律不记得，不知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顾曼刚嘱咐完，之前找她问过话的小陈警官就出现在了病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