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暹罗朝廷发布了《阿瑜陀耶讨勃固檄》。
“天下之人,咸知善恶有报,公理昭彰。”
“今勃固恶行累累,天人共愤,我阿瑜陀耶王国,秉持正义,特兴义师,以讨其罪。”
“长久以来,勃固军阀混战,国无宁日。其境内百姓,苦不堪言,生命如风中残烛,朝不保夕。”
“王者受命于天,本应承担起保境安民之责,却沦为军阀争权夺利之傀儡,不能平境内之祸患,致使民生凋敝,田园荒芜,此乃其一宗大罪。”
“昔日,勃固王朝对我暹阿瑜陀耶,屡屡侵犯。我边境百姓,惨遭屠戮,财物被劫,家园尽毁。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犯下滔天罪行,累累血债,至今仍历历在目,我阿瑜陀耶王国与子民,岂敢忘怀?此乃其二宗大罪。”
“现今,勃固王朝竟包庇从大明逃来的强盗、人贩子与诈骗犯。大明乃我阿瑜陀耶王国之盟国,情谊深厚,而勃固此举,无疑是公然挑衅我与大明之友好关系,无视邦交道义,此等行径,实乃无耻之尤,是为其三宗大罪。”
“我阿瑜陀耶王国,身为大明盟国,得佛祖之佑,百姓拥戴,当除魔卫道。”
“为匡扶正义,为保境安民,更为维护阿瑜陀耶与大明之盟好,我阿瑜陀耶,决意讨伐勃固,铲平其境内诸多军阀。”
“此乃顺应天命,合乎人心之举。”
“正义之师,所向披靡。”
“今檄文既出,劝勃固君臣速速投降,莫要负隅顽抗,徒增伤亡。”
“凡行伍士卒与良善百姓,切莫要依附此等罪恶之朝,应认清形势,弃暗投明。”
“否则,一旦兵锋抵至,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檄文正式昭告后,阿瑜陀耶城一片沸腾。
从高高在上的王公大臣,到市井街巷的平民百姓,人人热血贲张,摩拳擦掌,眼中满是跃跃欲试的光芒。
士兵们更是按捺不住,争前恐后地请战,一心想着奔赴战场。
毕竟,在他们心中,有大明这样强大的盟友并肩作战,这场战事无疑是稳操胜券。
必定势如破竹,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取胜。
他们满心憧憬,待到成功占领勃固的土地,那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成群的牛羊牲畜,还有年轻貌美的女子,都将任由他们予取予夺。
在这些蛮夷的观念里,战争的胜利者对失败方进行掠夺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相较之下,所谓的建功立业,反倒成了次要之事。
很快,暹罗便紧锣密鼓地重新集结,组建起一支浩浩荡荡、人数多达数万的大军。
而大明的军队,则兵分两路。
一部分与暹罗大军并肩前行,从陆路向着勃固及其他割据军阀的领地进发。
尘土飞扬间,尽显威武之师的气势。
另一部分则再度登上战船,驶离暹罗海岸。
他们将从海上穿越满刺加海峡,前往勃固王朝的海滨。
朱寿与李思聪二人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商议后,做出了决定。朱寿性格直爽,行事风格大开大合,更适合在暹罗坐镇,指挥军队作战。
而李思聪则心思细腻,长袖善舞,在外交场上游刃有余。
相较于朱寿这个有些粗线条的将领,李思聪显然更适合承担起随船出海的重任。
毕竟,从满刺加海峡前往勃固王朝的航程中,还能顺道访问不少国家。
大明海军此番出征,耗费诸多人力物力,实属不易。
自然要借此机会,尽可能多地与不同国度展开交流,建立起官方层面的联系。
同样,随行的众多科研人员,也一分为二。
一半留在暹罗开展矿产资源探索,另一半则跟随李思聪上船,前往其他国家和地区。
勃固王朝的都城,亦名勃固城。
国家与都城同名,单从这一点,便能深切感受到这座都城在整个王朝中的非凡地位。
勃固城,不单单是勃固王朝的政治中枢。
更是文化的摇篮,经济的心脏,汇聚着勃固全国的财富与商贸往来。
在万千民众的心中,这里更是信仰的圣地,承载着他们对美好生活的祈愿与精神寄托。
在社会发展尚显原始落后的勃固王朝,勃固城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几乎将整个王国的精华都凝聚于此。
前两年,那位雄才大略前勃固国王达摩悉提,突然撒手人寰。
他的孙子宾亚霍,仓促地登上了王位。
传说,宾亚霍出生之时,勃固城上空突然笼罩起一层厚重的黑雾,遮天蔽日。
城中的祭司惶恐不已,将此异象解读为“王权如烟,转瞬消散”。
是,他便得了“霍”这个饱含不祥寓意的乳名,在当地语言中,“霍”意为烟雾。
自小,宾亚霍便对占星术和斗鸡痴迷不已。
与祖父达摩悉提相比,宾亚霍只能用“昏庸无能”四个字来形容了。
他登基之后,对朝中事务不管不顾,任由外戚肆意敛财,甚至荒唐到将佛寺上的金箔刮下,只为铸造那奢华的斗鸡金笼。
百姓们对他的所作所为痛恨不已,私下里都称他为“笼中鸡王”。
短短两年时间,勃固王朝的朝政便被他搅得一片混乱,乌烟瘴气。
当得知暹罗发布檄文,宣称要与大明的军队联手征伐勃固时,宾亚霍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
“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他们不是还派使者前来,信誓旦旦地说要与我们一起联手对付大明的远征军吗?怎么突然就调转回头,倒戈相向了?”
朝堂之上,宾亚霍声音颤抖,连声问道,眼中满是惊恐与疑惑。
“大王,根据我们收到的可靠情报,阿瑜陀耶之前确实派出大军,与大明的远征军展开了一场激烈大战。”
“可谁能想到,拥有数十倍兵力优势的阿瑜陀耶,竟是大败而归。”
“明军一路势如破竹,兵临大城府城下,阿瑜陀耶国王拉玛菩提二世无奈之下,被迫同意了明军提出的和议条件。”
一位大臣上前,神色凝重地禀报道。
“所谓的明暹结盟,说白了,不过是阿瑜陀耶向大明下跪投降罢了。”
“阿瑜陀耶朝廷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才将此事说得冠冕堂皇,说成了一场大胜。”
另一位大臣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这层虚假的表象。
勃固与暹罗相邻,两国之间常年征战不断,积怨已久。
双方都在对方的都城,甚至朝堂之上,都安插了大量的谍报暗探。
所以,相较于普通百姓,他们自然能获取到更多不为人知的情报内幕。
“拉玛菩提二世和阿瑜陀耶朝堂的那些官员,为了保住自己的财富和地位,不惜与明军相互勾结,大肆出卖阿瑜陀耶的利益,以此来讨好大明。”
“此番他们出兵攻打我国,也是为了向大明表忠心。”
又一位大臣义愤填膺地说道。
“哼,相比胆小如鼠、卖国求荣的拉玛菩提二世,我勃固大军才是真正的正义之师。”
“我们一心向佛,必将得到佛祖的庇佑,此战必胜!”
一位武将模样的大臣,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喊道。
此言一出,立即遭到另一名大臣的强烈反对:“荒谬之论!”
“阿瑜陀耶此前与我勃固交战多次,双方实力相当,互有胜负。”
“可如今他们与大明的远征军交战,却被一战击溃。”
“由此可见,大明远征军的战力,远在阿瑜陀耶之上,恐怕超出十倍都不止,要不然,阿瑜陀耶也不致于败得这么快。”“如今阿瑜陀耶与大明合兵一处,前来攻打我勃固,我们又如何能抵挡得住呢?”
宾亚霍一听,脸色愈发难看,连忙连声道:“此言有理。”
“阿瑜陀耶与勃固实力相当,多年来一直难分胜负。”
“可明军一来,轻轻松松就击败了阿瑜陀耶,那我们又拿什么与他们的联军抗衡呢?”
“众卿,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时,有大臣站出来,献策道:“大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干脆和他们拼了。”
“明军劳师远征,必然水土不服,而且对我们的地形也不熟悉。”
“我们可以利用山川地势之利,将明军引入丛林之中,慢慢消耗他们的力量。”
“时间一长,明军必定坚持不住。”
宾亚霍闻言,顿时怒目圆睁,大声喝斥道:“糊涂!”
“明军有阿瑜陀耶军队带路,又怎么会不熟悉地形呢?”
“以明军的强大战力,想将其拖住,谈何容易?莫要再空谈这些不切实际的计策了!”
听到国王接二连三毫不留情地否决主战派大臣的建议,朝堂上立刻有心思敏锐的大臣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大王这分明是有心求和,只是碍于颜面,实在不好主动开口罢了。
当下,一位平日里就心思缜密的大臣站了出来,恭敬地进言道:“启禀大王,据密谍飞鸽传书回来的消息,明军的火枪火炮威力惊人,几有毁天灭地之威,绝非人力所能抗衡。”
“阿瑜陀耶派出几万精锐大军,还有那数百头威风凛凛的战象,在明军面前竟被不费吹灰之力就彻底击败。”
“如此神威,放眼当世,又有谁能阻挡呢?”
“我勃固实在不能自不量力,妄图螳臂当车啊。”
“大王,依臣愚见,当下还是与明军和议,才为上上之策。”
他的话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立刻激起层层涟漪。
马上就有其他大臣出言附和:“所言极是!明军实力太过强大,远非我军可以匹敌。”
“当务之急,唯有与明军议和才是出路。”
“明军此番前来,不就是要求我们捉拿从大明来的强盗、人贩子和诈骗犯吗?那我们便全力配合,满足明军的要求,将那些不法之徒统统缉拿归案,恭恭敬敬地送交明军处置。”
“再把所有被关押为奴的大明百姓,一个不留地全部释放。明军本就志不在侵占土地,只要抓到了那些可恶的人贩子,解救了大明百姓,他们自然就会班师回朝。”
“明军一撤,阿瑜陀耶的军队肯定也会跟着撤离。”
“勃固之危自然也就解了。”
这番话一出口,朝堂上不少大臣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与暹罗相比,勃固王朝的诸多官员与大明来的人贩子利益纠葛更深,关系盘根错节。
如今要将这些人贩子全部交出去,他们所遭受的损失可着实不小,心里自然是感到万分肉痛。
宾亚霍却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曙光,两眼瞬间放光,脸上堆满了笑容,不住地点头道:“此议甚妥,就这么办吧。来人……”
“大王!”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名大臣打断:“此事恐怕还需慎重考虑,从长计议啊。”
“还有什么好商议的?”刚才进言主张和议的大臣立刻提高了音量,大声道:“我知道你们是舍不得那些人贩子送的丰厚礼物,舍不得家中那些奴隶。”
“可你们也不想想,若是明军真的打过来了,你们连身家性命都保不住了,那些身外之物,还有什么用处呢?”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官员们面色更加难看了。
可仔细想想,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毕竟身家性命和礼物奴隶相比,孰轻孰重,这些人心里还是门儿清的。
“就怕明军根本不接受我们的和议。”有大臣满脸担忧地说道:“还有一点,下面的地方势力,未必会听从大王的旨意,乖乖地将到手的奴隶都释放了。”
要知道,勃固王朝至今仍处于军阀混战的混乱局面,中央王朝仅仅维持着名义上的统一。
实际上,那些地方军阀就如同唐末时拥兵自重的节度使一般,军政大权牢牢在握,对勃固中央王朝的命令,还真不一定会听从。
之前达摩悉提在世的时候,凭借着他的威望和能力,还能勉强压制住这些军阀。
可如今的宾亚霍,显然没有这样的实力和威望。
“无妨!”一位身形魁梧的大臣阔步站了出来,声如洪钟:“他们谁敢不抓捕人贩子,不释放大明的百姓,那便是公然与大明为敌!”
他目光扫视朝堂,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们正好借明军这把利刃,将那些不把朝廷命令放在眼里的家伙,统统剿灭干净!”
宾亚霍闻言,原本阴霾密布的脸上瞬间焕发出光彩,两眼放光,兴奋得手舞足蹈,仿佛已然看到那些军阀灰飞烟灭的惨状。
比起暹罗和大明,他对那些不听号令、割据一方、分裂国家的军阀更痛恨十倍。
如今有机会将他们连根拔起,他自是求之不得。
“好主意,那还愣着干什么,马上去传令!”宾亚霍急切地挥挥手,迫不及待要开启这场“剿逆”大业。
然而,宾亚霍的话音还在朝堂上回荡,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名信使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单膝跪地禀报道:“大王,我们收到紧急消息,各地的都督们正在四处抓捕大明来的人贩子,还在忙着解救被囚为奴的大明百姓,他们这是想讨好明军,换取明军不要征伐他们啊!”
“什么?”宾亚霍一听,顿时急得脸色涨红,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些平日里对朝廷命令阳奉阴违的地方军阀,这次居然抢先一步行动了。
当初,正是这些人极力包庇大明的人贩子,肆意贩卖大明百姓为奴。
而勃固朝廷直属官员在这些恶行中参与程度并不深。
可如今,明军一到,这些地方都督竟率先反水,实在是可恨至极。
“这可如何是好?”宾亚霍来回踱步,心急如焚。
勃固朝廷已然慢了一步,此时就算再紧急抓人放人,也难以追赶那些地方势力的动作。
这还不算最糟的。
他更担心那些人为了逃避罪责,会在明军将领面前颠倒黑白,“污蔑”勃固朝廷。
“大王不用太过着急,依臣之见,只要我们拿出足够的诚意,明军必然会对我们网开一面。”一位年长的大臣上前,神色镇定地说道。
宾亚霍连忙追问道:“你有什么好主意?快说来听听!”
那名大臣微微欠身道:“首先,即刻加大力度抓捕人贩子,以最快的速度释放所有大明百姓,彰显我们的诚意。”
他顿了顿,目光小心翼翼地看向宾亚霍:“其次,恐怕只能委屈一下大王,按照大明的规矩,负荆请罪,亲自去见明军将领。”
“大明乃是天朝上国,向来宽宏大量,相信一定不会过分为难大王。”
宾亚霍听到这几句话,脸色刹时就像是被乌云宠罩,难看至极。
让他堂堂一国之君去负荆请罪,这会让他颜面扫地。
换做平时,敢提这种建议的人,宾亚霍早就下令拖出去斩了。
但此刻,一想到明军那令人胆寒的强大战力,又想到暹罗投降投得如此之快,他内心天人交战,最终一咬牙,狠狠说道:“好,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