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着扶梯往上就能感到冷风直直灌入臃肿的衣物,冷得像是浑身裸着伫立在风中。
江水一中离地铁口不算远,但池醒一般都是骑车上下学,毕竟没有人会来接她下晚自习。
她自己也想不起来为什么今天是坐地铁来上学。
或许记日记是个好习惯,可以回忆起当天发生的琐事,不至于像池醒此时这样茫然无措。
雨丝微弱,但在没有伞的人眼中犹如瓢泼大雨,即便小心翼翼地躲雨却还是狼狈不堪。
还未下台阶,池醒就先把伞伸了出去,向上举起准备抬脚离开时,一双手从斜着刮的雨幕中横插过来,握住了她的伞。
灯光在雨夜的照明范围有限,江许整个人就浸在这晦暗不明的光线中。
滴答,滴答。
雨水砸在伞面沿着弧度下滑滴落,在浅浅的水坑漾出一圈圈涟漪,如同绽放的烟花。
场景,人物,动作,都和池醒第一次穿越几乎吻合。
可那次他们遇见,是因为池醒放弃春芽作文决赛,今天又是因为她改变了什么,才会在此遇见。
“同学,方便一起打伞吗?”
池醒充满疑惑地上下端详江许一番,又观察了自己的伞。
江许拦她似乎也没错,形形色色的人都撑着一把小伞,而她手里拿的是她爸钓鱼用的遮阳伞。
别说她和江许两个人了,再来两个人都能一起走。
“走吧。”
得到肯定回答的江许面上虽无喜色,但主动承担了撑伞的责任。
好不容易过年升温暖和一点,年还没过完就开始下雨,等再过几天怕是又要下雪了。
池醒整个人缩在羽绒服里听着路人絮絮叨叨,幸好江许没有没话找话,不然还得合着冷风回话。
不过下次穿越能不能直接把她传送到童年,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才实在。
他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是听着滴滴答答的雨落绕过一个又一个水洼。
现在的池醒知道江许和她同为高二年级,但此时的江许应该并不认识池醒,这么笃定他们在同一栋楼?
即将拐到分岔路口,江许终于想起他们可能不顺路的问题。
“我到知行楼,你去哪栋?”
“我也是,走吧。”
有了建筑的遮挡,风才算小了一点,池醒的面上不再是呼呼的寒风,变为细细密密的潮湿雨丝。
为什么每次穿来都是雨天,她又不是什么钟爱下雨天的人。
“到了。”
江许的手瘦削,撑着伞走了一路早已被风吹得殷红,指尖略青青筋凸起。
“谢谢你,池醒同学。”
随意嗯了一声的池醒从羽绒服口袋伸出手接伞,听到自己名字的她手一顿,险些没有接住。
大厅的灯管在雨天电压不稳,没有规律地闪着,倒映在池醒的眸中,也是这般明暗交错。
“你认识我?”
现在的江许为什么会认识她?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池醒没有任何印象。
可现在距离作文比赛决赛不过半年的时间,听那时她放弃比赛江许的反应,很明显他们应该相识。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像是预料之中,却并不带有任何嘲讽意味,更像是被她可爱到了。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了指自己校服的胸口,蓝白色的校牌上写着江水一中江许。
池醒低头看向自己胸口,也别着校牌。
江水一中池醒
“不客气,江—许—同学。”
池醒皮笑肉不笑地吐出几个字,雨水顺着伞面滴落在地,晶莹剔透。
这似乎是年后的第一天开学,进到教室里满是试卷和作业本在空中乱飞。
在高中交情最多的就是同桌,乔伊是池醒为数不多在毕业之后还能有联系的人。
在临近高考翘掉晚自习的一间空教室里,她们摸着黑畅谈人生。
那时她还不懂乔伊这样的优等生在焦虑什么,只是说着无关紧要的安慰话。
“哎,池醒你来啦,老田让你收那几张模拟卷上去给他看看”,正掏出作业分类的乔伊抬头对着刚进门的池醒招呼道。
学着过去自己会有的语气和神情,池醒搭了几句话又绕到过道挨个收作业。
第一节英语课刚刚结束,池醒就抱着作业往语文办公室去。
距离外婆去世还早,她要做的是留在这个时空,等待时机,不能和前面几次一样只待一会就回到2024年。
如果这么说来,她前面两次回来都是因为光线遮住视野,那她回去的契机就是光吗?
雨后的地面湿滑,猛然晃得一下作业本险些掉落,她微微昂头看向吊在空中的白炽灯,并不刺眼。
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只是光的话太偶然了。
木门在雨天敲起来似乎也蒙了一层水汽,沉闷的厚重的,像是满腹心事却无处宣泄,只能这样不痛不痒地试探着人的忍受程度。
池醒也意识到这声音实在听着让人不爽,无人应答几秒后直接推门而入。
老田的位置在后排靠窗,玻璃窗上满是雨水缓缓流下的痕迹。
一个男生穿着校服并排坐在他旁边,视线随着老田手中的笔在作文纸上的位置而移动。
“老师,收齐了。”
头要低到桌子底的江许被老田一个巴掌拍在背上,他猛地坐起,对上池醒的目光。
奇怪的是,眼前的女生似乎全然没有注意他。
“你帮池醒一起抱过去,她一个女生拿不下。作文明天晚四你再来找我。”
“行行。”
他仓促地起身,绕到池醒旁边抱起另一摞习题册。老田已经先他们一步拿着电动车钥匙出了门,临走还在和池醒嘱托着明天早读内容。
“你来找老田指导作文是为了春芽?”
“是。”
按照2024年来看,江许和她一同进入春芽全国总决赛并拿到了奖项。
可现在的江许并不知道自己会晋级,所以他找老田补习说明这个比赛对他很重要。
敢在地铁口直接拦她要撑一把伞的人,怎么会在补习作文时见到池醒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地铁口绝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过去池醒对江许毫无印象。
这样努力准备决赛的人,却在决赛现场放弃比赛拦住她问她去哪,说她们不认识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我们以前见过。”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她的语调平稳,语气也温和,却像是夹杂冬季的寒风,凌厉却不着痕迹,透过层层虚妄与浮华,想要看到江许的真心。
作业本的前几页颤颤巍巍地抖动几下,随后哗哗地在池醒身前绽放开来。
光滑的书页映着走廊的灯光,迷离又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