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醒没有再收到过江许的消息，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连共同好友都不见得有几个。
夏天似乎快要结束了，池醒一连看了几天的网课，一想到教资考试当天还要占自己的休息日就难受。
真是无聊的日子，放假无聊开学也无聊，左右不过就是重复重复。
每年这个时候丁英和池泉生就要因为同事的升学宴来回奔波，回来还要感慨钱花得太快。
鱼缸里的小金鱼死了好几条，只剩两条刚来的还开心地摇着尾巴撒欢。她打开盖子舀出一平勺，鱼食浮在水面并不下坠。
鱼缸里面打着氧气，水质清澈透明，鱼鳍拨开浮浮沉沉的气泡，也拨开虚虚实实的光线游向另一块天地。
他们透过玻璃观察外面的世界，也永远只能在这里没有打破汇入汪洋大海的勇气。
勇气带来的是失去还是收获，池醒不敢去赌
门锁被拧开，池醒还没见到是谁就听到丁英大着嗓门说：“别喂了，我早上刚喂过，小心又撑死。”
“哦。”
池醒收回勺子，盖上盖子准备回到卧室却被丁英叫住。
“过两天你表姐升学宴，你没事的话跟我去一趟。”
“好。”
丁昭年的升学宴办得很豪华，比池醒记忆中高考那次还要气派，当然京华大学很值得庆祝。
因为关系近，池醒和丁英来得比其他客人要早，丁昭年比池醒个子要高眉目更像舅舅，多了几分英气。
丁英上前客气地和舅舅说些话，池醒规规矩矩站着陪着笑却不主动搭话。
精心装扮过的会场和盛装出席的丁昭年在前面迎客，各种祝福的话语堆砌在舅舅一家身上。
池醒入座前喝了些水，跟着服务员的指示去到洗手间。
越往里走就越安静，只是一墙之隔却像是隔着很长的时间。窗外阳光灿烂，水波温柔，暑气似乎消解几分，带了几丝秋意。
“刚刚没和你姑姑说到你奶奶吧？”
“没有，姑姑没提这事。”
“那就好，你奶奶忌日刚过去不久，别惹她伤心了。”
会堂旁边的房间门敞个口子，像是开门要走被叫住，透出的冷气附在池醒薄薄的防晒衣上，刺激着身上的血管。
“行，快开始了我先进去，你自己看着点进去。”
先是出来一位中年男子，接着是舅妈，池醒站在洗手池墙壁的暗处观察着候场室。
门虚掩着，没有关上。
汩汩的水流冲洗着手上的泡沫，她抽下纸巾擦干水渍扔入垃圾桶，总觉得刚刚的对话有点微妙。
丁英是很伤心外婆去世，但也没到提及就会落泪的地步。
丁昭年拉开门踩着低跟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待会致辞的草稿。
“表姐，我外婆去世前，身体没有异样吗？”
池醒追了上去看着四下无人，横冲直撞地开口。
“你说什么呢？”
丁昭年莫名其妙地看着池醒，池醒当然知道自己说这话的愚蠢和无知，可她就是感觉不对劲，大不了被丁英骂一顿。
“外婆是脑梗去世，之前没有任何预兆吗？”
“可能有吧，血糖高心律不齐这些，老人多多少少不都有点毛病。”
和酒店确认的时间就快到了，丁昭年说了几句抬脚想离开。
“表姐，你如果知道什么能和我说吗？”
池醒站在离丁昭年几步之远的地方，窗户透过来的光将她框柱。
她的相貌并不惊艳但见过的人都会夸一句清秀，她纤瘦但并不羸弱，只是定定地站着却在阳光下生出许多力量，直直吸着人的目光。
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浮动在空气中，像是光影中的微尘又像是窗户缝隙吹进来的风，触手可及又飘忽不定。
“池醒，奶奶已经去世了，这些都没有必要再纠结，我们都长大了，都要继续生活下去不是？”
她叹了口气，轻声轻语劝着，走廊寂静地可怕，她好像能听到自己用力握着手卡皱起的声音。
“我妈知道吗？”
池醒压着自己混乱地思绪开口，她看见丁昭年摇摇头。
“我爸呢？”
丁昭年迟疑了一秒，没说话。
低跟的鞋子踩在厚厚的地毯，声音被完全吸附，池醒的周身是一片孤寂。
池泉生知道，可是丁英不知道，她也不知道。是外婆让舅舅这样做的吗？为什么连实情都不愿意告诉她们，为什么要擅自替她们做了决定。
回到座位上丁昭年刚刚开始致辞，丁英小声地责怪池醒怎么去了这么久，看到池醒脸色不对，语气又缓和一些问道：“怎么了，生病啦？”
“没有，迷路了。”
“这么点地你也能迷路，长个嘴也不知道张嘴问人。”
池醒没有心思应付丁英，丁昭年的致辞结束掌声四起，丁英看池醒不在状态轻轻捣了她一下。
晃过来的池醒机械地拍着手，她茫然地看着会场，隔壁桌的池泉生笑着捧场，台阶上的丁昭年自信大方，连舅舅舅妈都是一片祥和。
一切安好，大家都在朝着新生活努力，过去的终将过去，总有一天会不再耿耿于怀亲人的去世。
可池醒记得那时她们每个人脸上的悲恸，记得压抑了几个月的家庭，也记得外婆笑起来的模样。
她看着丁英，手足无措。
池醒讨厌过丁英，因为弟弟出生将自己丢在外婆家，可她又体谅丁英被调岗还要照顾家里的辛劳；她讨厌丁英唯成绩论不利于学习的东西统统禁止的超强控制欲，可她也理解丁英想培养优秀子女日趋沧桑的面容。
她发誓不要成为丁英这样的人，可她们又是如此相似。嘴硬心软就是不肯低头，害怕不被爱而将自己包裹成强大的模样，她说不出口爱，即便真的存在。
这该怎么办？去问池泉生，那又能怎样，外婆已经去世，她的好奇只会让这个家庭爆发争吵，让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全感成为一个笑话。
池醒摸了摸自己的包想看一眼手机，原本鼓鼓的斜挎包，瘪瘪的只有一包纸巾。
“妈，我相机呢？”
丁英正喝着汤，并不关心地答着：“刚刚你表弟拿走了，反正他也不会玩估计一会儿就还给你了。”
话音刚落，五岁的表弟就拿着胶卷相机哼哧哼哧跑来。
“哎呀，真可爱，喝果汁吗？姑姑给你倒。”
池醒原本已经松了口气，胶卷相机就在他手中拿过来即可，可镜头偏偏对上了自己。
取景框旁边的红色灯光闪烁，咔嚓一声，胶卷过片。
耳边觥筹交错的声响稀薄淡去，有人敲了敲桌面，带起的震动传到她的手臂。
池醒猛然抬头，屋内亮着灯，面前是热的豆浆，顺着声音来源看去丁英正不耐烦地盯着她。
头发乌黑，面容饱满，神情灵动，这是年轻的丁英。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