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被风吹起打在池醒脸上遮住片刻视线，轰然一声雨水落下，噼里啪啦地拍打着玻璃。
外面是滴答不止的雨声，清脆的翻卷声和沙沙的写字声交织，刺鼻的气息在空气中浮沉、流淌，直到淹入你的灵魂，被深刻烙在记忆中。
世界好像在这片刻静了下来，让她有些恍惚。
不敢尝试嘛？
因为害怕失败，所以干脆不开始，这样就不会伤心。因为害怕被辜负，所以不敢袒露真心，即便自己已经动摇。
就像每个季节的开始和结束，池醒都会觉得有些惋惜。因为总有人在热烈地生活着，而她只是看着时间逝去。
事实上，她从未拥有也从未失去，因为她从未开始。
开关被按下，原本昏暗的一切又清清楚楚出现在视野中。
遥远的天边传来钟声，沉闷地想要撞开雾蒙蒙的雨幕，江水市的梅雨季开始了。
她又遇上了雨季。
那个潮湿漫长又看不见尽头的雨季。
方悦用笔轻轻敲了池醒的手背，皱着眉说道：“想什么呢？再不写午休时间都被你磨过去了。”
她被敲得一激灵，连忙拿起笔细细研究方悦的物理午练，窗外大雨滂沱，室内灯火通明。
雨水滴滴答答地下了一整个下午，池醒吃完晚饭回来才停了一会儿。
临近晚读，班里还是吵吵闹闹，方悦的桌面格外乱，像是刚经历一场翻天覆地的书桌大清理。
“哎，想不想去小卖部？”
她挑着眉，单手撑在桌子上，斜斜地靠着椅子站着。
“可是，马上晚读了。”
池醒伸出手向上指了两下钟表。
“就说想不想吧。”
她犹豫着没有答话，方悦把椅子往前一推，拉着池醒的胳膊就往外走。
陆明和正发着中午做好的午练，走道狭窄，方悦灵活地避开人，池醒一蒙头撞到了陆明和身上。
男生的个子高，手里的卷子刚好扫到池醒的脸，痒痒的，他瞥了一眼后门疯狂招手的方悦，又看向头顶的时钟，最终默默地让开一条路。
“谢谢。”
池醒低声道谢摸着课桌边缘挤到后门，走道内已经有来看班的老师，方悦却是毫不慌张地下楼。
池醒是讨厌学习，但还没干过翘课的事，和乔伊一起翘的晚自习也是临近高考，而且那时候老师并不干涉。
刚下过雨的地面积水很多，她们跑得小心又放肆，池醒能感受到耳边的风带着水汽，整个人被包裹在其中。
可方悦拉着她，又好像短暂把这些东西抛在身后，她的头脑是清醒的，视野是开阔的，没有任何东西束缚她的想法。
她们从教学楼一直跑到了女生宿舍才停下，两个人扶着膝盖呼呼喘气又禁不住的相视一笑。
“你笑什么？”池醒摸不着头脑。
“你又笑什么？”
方悦歪着头夹着嗓子说话，最后两个人还是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人和人的关系确实是在一瞬间拉近的，很难言说，因为那个瞬间好像才真正认识对方，了解到真实的一面，真正地走近，真正地坦诚相待。
“哎，不怕班主任骂你？”
“一个晚读而已，少上一次就考不上大学啦？”
今天是儿童节，方悦买了一大把糖，分给池醒一把，又把剩下的装进校服口袋。
“我以为，你是那种死板的书呆子。”
在池醒的印象中，方悦一直是这样的人，作业考试竞赛从不缺勤绝对优秀，和同学的关系不远不近，属于有存在感但都不熟的人。
“我看你心情不好，带你出来逛逛。”
饮料瓶上透明的塑料膜撕开，方悦刚把吸管插进去，还没来得及扔进垃圾桶的塑料膜就被风吹到空中，忽高忽低直至消失在视野中。
香樟树叶尖凝着水滴，落在池醒的手臂上，沿着垂直方向下滑。
“分科那几天确实心情不好，现在很好了，谢谢。”
“成绩这事吧，尽人事听天命，你看陆明和每次都考第一，现在年级主任班主任天天劝他进京华班多烦啊。”
身后的教学楼小阳台趴着几个学生，手里拿着书却昂头看向远处的天空。
池醒瞥见小阳台上有老师在巡视，拉着方悦靠着路牙石走。
“别怕，班主任不会把我们怎么样，还有我呢。”
方悦的话很有气势，声音却弱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们的行为太过鬼鬼祟祟导致。
池醒很讨厌梅雨季，走在哪里都感觉浑身像是黏着什么东西，甩都甩不掉，衣服是不能自然干的，鞋子是常湿的，连人的心情都是低落的。
她们没想走东边楼梯，但是看到班主任在门口溜到，才不得不走。好巧不巧，上到二楼的时候，年级主任刚好从办公室出来。
“你们两个怎么现在才回来，这马上都要上课了。”
十一班门口两个人学生正捧着书晚读，但刚刚还在聊天，估计也是分科的事，池醒依稀听见什么就业保研的词汇。
“我们去医务室，我肠胃炎。”
大学期间为翘掉无意义的讲座宣讲，这种理由是信手拈来，池醒脱口而出。
洁白的瓷砖上有啪嗒啪嗒的雨水滴落，溅起星星点点的水花，灰白的天色下雨连成线，细细密密地笼罩着世界。
年级主任狐疑地打量着她们，十一班谈话的两人往里面挪了一点，池醒从口袋里掏出一袋冲剂递上前，眼神清澈又坚定地看着年级主任。
风带着雨水斜着吹进走廊，她的头发沾了一点水像是晶莹剔透的饰品。
池醒有个毛病，每到重要场合就会莫名其妙肚子疼，于是常备着冲剂，这包还是昨天月考剩下的。
“你是方悦吧。”
他突然开口问道，年级里成绩好的学生多多少少有点眼熟，更何况方悦拒绝进到京华班。
“回去吧，下次早点回来，身体和学习都不能耽误。”
他背着手转身走向二楼的西边，方悦拉着池醒往楼上走，两个老师身影错开的刹那，池醒看清了面谈男生的模样。
江许正视着前方，看的却不是他的班主任，而是刚刚被年级主任遮住的池醒。
他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笑容，风鼓起他的校服，雨声潇潇不止。
方悦和她踩着湿滑的地面上楼，走道空空如也，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
“看谁呢，笑这么开心，后面有你心上人啊。”
裴时转头看向身后，空荡荡的，刚刚还和年级主任纠缠的两个女生早已离开。
方悦这个名字他有印象，八班成绩特好一女生。
以防年级主任杀个回马枪，裴时不得不把书举高挡着自己的嘴。
江许并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