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应该是我买的。”
“你什么意思,外婆送我的胶卷为什么是你买的。”
雨声泠泠,落在柏油路面,落在积水上,漾起涟漪,一圈又一圈。
昨夜归于平静的心再次波澜起伏,她屏息凝神等着江许的回答。
“昨天你和我说过胶卷,我回去仔细想了想。我奶奶确实让我从市里带一卷胶卷回去给你外婆,但是我没有送出去。”
他的指尖在光滑的窗台蹭了一下,拂落表面的积水继续说道:“我当时没当回事,想着暑假再给,后来才知道是你外婆要的。”
“剩下的你就都知道了,我担心阿姨有遗憾,就偷偷把这卷交给了她,不知道是不是相机里那卷。”
江许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可池醒人又迷糊了。胶卷是外婆托石奶奶,石奶奶又托江许买的,
那她在遗物中收到的那卷到底是哪里来的,为什么只有那一卷可以穿越。
“你还记得包装盒上的日期吗?”
江许摇摇头,从记忆里搜罗着零星片段,无力解释到:“我了解一点,应该是最新日期,再具体,真的想不起来了。”
足以,等开学到宿舍看一眼外包装就知道自己用的是哪一卷,等全部拍完冲洗出来,或许能明白为什么只有这几张可以穿越。
总之,要回到2024才能知道,目前,做不到。
地面满是水渍,后座拉开椅子,声音格外刺耳,讲台上的方悦似乎已经说服了其他人,细细地在黑板上演算起来。
“没事,回去再说吧,谢谢你说了这么多。”
“嗯,再见。”
江许往后退了两步,却始终盯着池醒。走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他的胳膊被撞到低声道着歉。
窗户边的帘子吹起,江许只能看见池醒的侧脸,时隐时现。
喧嚣的周遭无数声音涌入他的大脑,妄图将他拉入这个世界,可这里终究不属于二十岁的他。
方悦带着胜利的笑容,带着密密麻麻的草稿本回到座位,池醒追问道:“讲完了?谁错了?”
“当然是他们了,倒是你,最近状态不对。”
她眼神在池醒身上流转,当着池醒的面从书中抽出午练,只扫了一眼就拍在桌面。
“你物理不差,怎么最近几次午练都错这么多。”
方悦的情绪切换得很快,由盈满笑意到审视似乎只是抬眼的一瞬,周遭空气冷了下来,她在等池醒的解释。
该说什么,一夜之间把脑子睡坏了,还是自己以前运气好蒙的高分。
方悦从前完全不关心除学习之外的事,有求她也是看情况帮助,现在对自己的关心早已超过她对同学的边界。
她是真心对自己好,可池醒没法坦诚相待。
“我家里出了点事,最近状态不太好,对不起。”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应该对你自己负责,有什么不懂的再问我。”方悦移开视线,语调不咸不淡,凌厉但不失温情。
她点点头,刚接上之前的思路预备铃就响起,池醒无奈把作业收了回去。
后天周日考数理化,两天速成,似乎不太可能。
她以为带着未来的经验回到过去,就可以满载而归,但事实上她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被化学老师叫到办公室的时候,她已经有预感,成绩掉得太明显,和以前完全不是一个水平。
“池醒,你是个很踏实的学生,老师一直对你很放心。我看到你的分科表选了物化生,以后大概率我还是你的老师,但你最近几次作业都不理想。”
欲抑先扬的话术,池醒很熟悉。她该怎么说,说自己其实每天回家熬夜学习,但只记得最简单的公式。
那估计老师要怀疑她是不是失忆了,临近期末考的都是综合卷,之前基础那么好最后一个月发现什么也不会。
“我最近压力有点大,比较紧张。”
她站在红木办公桌的一角,双手攥着校服一角,眼睛不自觉地瞥向地面。
门再次被推开,江许跟在一位老师身后挨着自己化学老师的座位坐下。
不像池醒的老师还温温柔柔问着他原因,江许的老师直接把卷子砸在桌面,指着江许的鼻子骂。
“你本来中考就是垫底进的实验班,你这一个月怎么了,成绩这么差劲,哪里还有人考得比你低吗?”
池醒被吓得一哆嗦,垫脚去看江许到底考了多少分。
三十二分,池醒考了二十八呢。
自己老师正想着怎么安慰池醒,她倒是主动上前站在江许身边说道:“老师,我考二十八。”
正在气头上的他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突然出现一个女生接着他的话,还把他怼了回去。
“刘老师刘老师,别生气。”
自己的化学起身把池醒拽了回来,轻声安抚着。
江许没有笑,但面上轻松很多。
“成绩浮动是正常的,不要太紧张,分科也不是只看一次考试,心态要好。你同桌不是方悦吗?有问题先问问她,不行再来问我,先回去吧。”
处理成绩上的事,很少有老师真的插手,大多只起一个口头鼓励作用。既能敲打敲打,又不至于逼得太紧。中庸之道,流传至今。
池醒轻声说了老师再见,从办公室落荒而逃。
确认门被关紧,池醒才轻舒一口气,天色介于明与暗之间,地平线的两边泾渭分明。
过了几分钟江许推门出来看到池醒靠着墙边笑,“怎么,你也来挨骂。”
“这么巧,你也是。”
他们俩都没忍住笑了出来,又担心被老师听到不敢笑得太大声。
半明亮半朦胧的环境下,会将人的面容模糊神色柔和,墙壁挂着音响按时广播,但因为雨天总有些接触不良的电流声。
江许笑着看她,但总觉得有些悲伤,挨骂心情低落也正常。
“你想回去吗?”
“想,这题目我真的不会。”
即便是二十岁的自己回到这个时空,依然觉得压抑觉得窒息,真真实实受过的痛苦,她不想再来一遍。
亲眼看着自己成绩下滑,亲人去世,和家庭疏远,篡改志愿外出求学。
这些或许可以改变可以避免,可又能怎么样,她真真实实经历的记忆不会消失,她可以放下释怀,而不是费心费力去赌一个不确定的结局。
“你觉得怎么样才可以回去?”
“这要看,我们来的时候是哪卷胶卷。”
“所以现在,我们只能等,等一个契机回去。”
明明雨水没有吹到她的眼睛,池醒却觉得眼前的景象特别虚幻迷离,她听见江许挡着侧面吹来的风,尾调上扬地对她说。
“那我们就是彼此唯一的伙伴了,对吧。”
池醒想了想,确实是这样,只有他们不属于这个时空。
“对,我们,独一无二。”
她昂着头极其真挚地开口,清亮的眸子里宛如星光在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