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对面的祁鹿默默的听着这一切,不知怎么就流泪了。
她吸了吸鼻子,不知怎么的,隔着两个不同的时空,都从邢恕的话中感受到了许多难以言喻的情绪。
感觉他现在就像是缩在巷子里,最黑暗角落的流浪猫。
被别的小动物欺负了,没有人撑腰和告状,独自舔伤。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只觉得心头像是被塞满了棉花,堵得慌。
而对面的百姓闻言,却是狠狠一怔,眼神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不是!邢家从来不是罪人!大烨的罪人是坐在朝堂龙椅上的那位!”
“是!说这话是大逆不道!可那又如何?”
“整个仁光县的百姓都快死了,要判我们死刑,那就追到阴曹地府来!”
邢家守护大烨上百年,满门忠勇,铁骨铮铮,战北狄,退南蛮,守边疆
大烨的一寸一土,都有邢家的血汗,怎么可能轻易说叛国就叛国?
老百姓不傻,知道上面想要的是什么。
可即便知道,他们又能做什么?
说到底,这大烨到底是姓闻,不是姓邢。
除非,颠覆这皇朝,换个当家做主的人!
杨守勤死死盯着这群人。
一股热血和愤慨在他心中涌动,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胡在明吓都快吓死了。
不要命了!这群人真的不要命了!
“我们可以放了他们,如今在这临死之际能见到小侯爷一面也算上天恩赐,您带着他们快离开吧。”
邢恕默了默,整个人显得很沉闷。
脚还没抬起来,就被胡在明死死抱住,涕泗横流。
“小侯爷!带、带带我一起走,我不要留在这里,他们会杀了我的!”
邢恕拧眉,像是被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似得,一脸嫌弃的将胡在明踹进人群里。
呼啦啦的一下,他就被人群淹没,立马传来像杀猪一般的嚎叫。
趁着这个时候,邢恕上前解了杨守勤身上的绳子,定定的看他。
“你有办法像鹤岭郡传书的吧?”
“现在、立刻、马上传书一封,让他们派大夫以及物资过来。”
杨守勤同样的回望过去,眸色深沉:“小侯爷,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邢恕勾了勾唇,眸底带着几分讥诮的冷意。
“所以呢?仁光是鹤岭郡的管辖吧?这里若是成为死城,鹤岭郡也好不到哪儿去!”
“况且,我们洗澡的那条小溪也被感染了,你也不想还没到偃门关,人都死光光了吧?”
杨守勤沉默了片刻,脸上也带了几分严肃:“知道了。”
邢恕看了眼被大家伙儿揍得出气儿多,进气儿少的胡在明,皱了皱眉。
“行了,先停手,等我问几句话你们再继续。”
快要死了的胡在明,好不容易喘口气儿。
乍一听见邢恕的话,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
让他直接死了好不好?
“胖子,醒醒,我问你。”
“这瘟疫爆发初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原因引起的,你为何知情不报?”
胡在明张了张嘴,一张脸已经看不出人样了。
“我、我不知道。”
邢恕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几近轻蔑:“不知道?那就去死好了!”
眼看着那群‘恶鬼’又要将他淹没,胡在明近乎恐惧的用生命发出一声大喊。
“我、我知道,但我有一个条件,放了我!”
邢恕刚想答应,胡在明就急忙出声。
“我不相信你!先送我到城外,准备一辆马车和干粮,我再告诉你。”
古镜对面的祁鹿突然笑出声:“哈哈,小侯爷的信用度为0哦。”
邢恕踹了他一脚,露出两个尖尖牙:“那你去死好了!”
胡在明:“?”
他真的、真的就是想争取一下,倒也不用现在就让他去死吧?
“疫病的源头我不清楚,但下令封城的是、是六皇子”
眼下老皇帝沉迷美色,昏庸无能,听信奸佞谣言大肆动土建造什么观星台。
广招道士,修建劳什子道教院,开设炼丹课,企图通过这种方式寻求长生。
老皇帝皇子众多,如今邢家这个眼中钉被拔出,诸位皇子也是蠢蠢欲动。
鹤岭郡是六皇子安昌王的封地。
仁光县一个小县城与他而言,舍弃便舍弃了。
绝不能在他的政绩上有任何污点!
祁鹿听得一脸咂舌:“你们古代这九龙夺嫡,竞争挺激烈啊。”
就为了那一点名声上的漂亮,居然要牺牲一整座城的人命,简直不要太离谱。
邢恕听着耳边叽里呱啦,带着极具个人情绪的吐槽,时不时附和一两声。
最后,祁鹿有些担忧的问了句。
“这鹤岭是那什么安昌王的地盘,他为什么不直接安排大夫过来医治?”
“若是治好了,岂不是既得了名声,又得了民心。”
这个问题,邢恕还未开口,胡在明却替他回答了。
“自古瘟疫那都是直接一死就死一大片的,而且这疫病来势汹汹。
你们在城外看到的那些,说不定昨日还活蹦乱跳,今日便一整个全身溃烂,吐血不止。
这样强的瘟疫,即便是太医来了,又还能救几个人回来?
与其劳心费力,不如封城,将仁光县封死。
牺牲这一小部分人,挽回整个大烨的人。
孰轻孰重,上面的人心中自由定夺,又岂是我等这些地方小官能干预的?”
邢恕嗤笑一声:“所以,这么看来,你也是被逼的咯?”
胡在明一脸‘终于有人懂我’的表情,想给邢恕来个爱的抱抱,被长腿踹了回去。
“都是一路货色,不是好东西!”
“给你个赎罪的机会,在救援还没到来之前,开放粮仓,将感染疫病的患者和健康人群隔离开来。”
“城里的药铺随时待命,有多少药全拿出来,你要知道,战胜了这瘟疫说不定不会死,还会升官发财!”
胡在明肿的像猪头一样的脸动了动,痛的他龇牙咧嘴,但眼里却冒出一股光亮:“真的?”
邢恕睨了他一眼:“你可以不信,然后现在去死。”
胡在明:“”别动不动就死,怪吓人的。
见他瘸着腿,一跳一跳的去了后院,院子里的人终于忍不住出声。
“小侯爷,胡在明那狗东西,死不足惜,您为何?”
邢恕扫了在场的众人一眼,面无表情。
“你也知道他是狗东西,这些年为六皇子办事,不知道收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与其就这么让他死了,不如先掏空他,为大家做点事。
至于事后,要不要原谅他,让他生还是让他死,是你们仁光县百姓的决定。”
本来还一脸茫然,甚至有些小不满小埋怨的众人一听。
瞬间恍然大悟,豁然开朗。
“还是小侯爷想得周到,即便要那狗东西死,也要先将他扒个干净!”
“可是,小侯爷,这可是瘟疫,我们真的能活吗?”
邢恕没有说话,只见他抬起手。
在火光的照耀下,他的手心散发着一股金色光芒,比月色更明亮,更神秘。
不大的空地上陆陆续续掉落一个又一个纸箱。
是祁鹿给他们准备的防护物资。
众人瞪大眼睛,下一秒齐齐跪了下去。
“神、神仙显灵了!”
——
祁鹿笑:装神棍的感觉如何?
邢恕愣:爽!太爽了!祁小鹿要不要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