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仪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喊出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此刻的他,已被左手钻心疼痛和紧急万分的战况折磨地焦头烂额。
“快来人,再坚持一下就行了!”何仪一边嘶吼着,一边挥刀砍死了一名想要逃跑的黄巾贼。然而,这一刀之后,他却发现,身后那些黄巾贼非但没有惊惧屈从于自己的强硬,反而浑身颤抖地不敢再上前半步。
这样的状况,气得何仪又忍不住想大开杀戒。然而,就在此时,一支狼牙箭擦着他的耳际飞过,他左手的疼痛又蓦然提醒着刚才那一支箭有多恐怖。一时间,何仪猛地如吓瘫的狗一样扑倒在城垛后,半天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脑袋看着城头下的太史慈。
这一刻,何仪忽然发现太史慈同样在张望着自己,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笑意,那是嘲弄的意思。何仪想不明白太史慈为何会露出那样的笑,但忽然之间,他却发现自己身后一片大乱,刚才那些战战兢兢的黄巾兵士,竟然被同样一群头裹着黄巾的人砍杀了!
“刘老六,你反了不成?!”何仪大吼着叫到,当前那人他自然认识,正是自己信任的一位心腹。
可刘老六和他身后的那些黄巾兵士却根本不搭理何仪,仍旧大喊大叫着砍杀着黄巾贼。直到刘老六喊出一句‘杀光这些外地人’时,何仪才忽然意识到,刘老六及他身后的那些人,都是蔡城本地人。
直到这个时候,太史慈脸上的嘲弄之色才全数收敛:既然花一点粮食就能从刘老六这里得到蔡城的破绽,那为何不再多花一些钱财买通刘老六做内应?毕竟,蔡城这些被何仪强行收编的百姓,可不怎么满意何仪带着那些外地黄巾贼当蔡城的主人……
可怜的何仪,在得知自军出了叛徒之后,竟然都不知道先攘外安内。这样的人,纵然再勇猛,也不过一匹夫罢了。
有了刘老六这股生力军的加入,城头上本就不牢固的防线,顿时崩溃了起来。太史慈断明时机,猛然勒动战马冲向了城门。而待战马距离城门只有五步之遥的时候,他果然听到了城门大开的声音。
“同样还是老规矩,能得到多少赏金,全看你们有多勇猛了!”太史慈振臂一呼,那些士气已然开始有些疲惫的兵士,顿时又如打了鸡血般振奋起来,在太史慈勇猛无匹的冲锋带动下,汹涌地冲入了城内。
‘果然,再华丽的动员,也抵不过一串铜钱。’看着自己身后忽然又生龙活虎般的兵士,太史慈对刘协这等‘因功授赏’的激励手段,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刘老六,我要杀了你!”何仪这时已火冒三丈,拼着全身之力就要上前挥刀砍向刘老六。可此时毕竟他知大势已去,心中惧念一生,那大刀的准头便差了许多。
刘老六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武艺高强之人,面对何仪这一刀,他平时的胆怯上来,只能匆忙后撤。可不料一脚踩在了一具死尸上面,登时绊的他仰面跌倒。
进退失措的何仪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等情况,当下杀心一起,又赶上前一步要劈了刘老六以泄心头之恨。可随后完全使出了自己全力的一刀,却忽然如劈到了海岸的礁石般,登时震得他手臂发麻,全身也止不住向后退去。
太史慈缓步走出,面色低沉。他收回自己的铁戟,似乎对何仪的武力很是失望。
于是,何仪恐惧环顾,才忽然发现,战斗竟已然结束了——当然,输的是自己。
“何仪,你现在可以告诉本将,为何你会知道我们是汉军?”太史慈开门见山问道,这一刻,他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何仪面无表情,缓缓站起身来说道:“你刚才那一箭没有射死我,便是因为这个?”
“究竟是谁,告诉了你这些?”
“你想知道?”何仪嘴角上翘,这一刻,他看起来很是狼狈。可不知为何,太史慈忽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就在他忽然反应过来何仪刚才那丝神情分明是心存死志后,他忽然惊惧大叫起来:“不!”
然而,毕竟还是晚了一步,何仪猛地举刀在自己颈部上一擦,鲜血顿时涌了出来。而做完这些后,何仪似乎还生怕自己死得不彻底,又忽然朝着城头下扑去。
太史慈大踏步跃起,一把揪住了何仪的衣襟,不甘心地大叫着向何仪问道:“究竟是谁,何人竟让你这样宁愿死去也不肯背叛?”
而身在半空的何仪,这时候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轻松的微笑,无神的眼睛望着天边的烈日,喃喃说道:“终于,不用在这乱世上受苦了……”说罢,头就此一歪,已无生气。
太史慈怅然若失地松手,看着何仪的尸体便如一头断翅的大鸟下坠而去,砰的一声落在地上,尘土飞扬。
“他也算一条汉子,收敛厚葬吧。”太史慈感叹了一句,随即转身向那些黄巾俘虏问道:“你们当中,可有谁知道何仪生前与何人接触过?或者,这两天他有什么不一样的举动?”
所有黄巾贼面面相觑,都是一副茫然无知的表情。太史慈环顾一圈儿,目光最终落到了刘老六身上。
皱眉苦思的刘老六看起来想起了什么,神色不安地上前一步向太史慈禀告道:“将军,小人想起一事,不知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太史慈见刘老六神色凝重,当即随刘老六走到城头僻静之处。刘老六还欲再走远些,但见太史慈已然不耐,只好凑上前来悄悄说道:“将军,何仪两月前,刚得一子,甚为宠爱。可这两天我却再也没有看到那婴儿,且何仪的举动也越发暴躁起来。由此,我便回想到三天前我值夜时,隐约看到何仪将一个襁褓交给一伙神秘人……”
“你可看清那些人的长相?”太史慈当即想到何仪被人威胁,假如那伙人同自己收服刘辟这般一样欲对汝南有所动作,当真是一件大事。当即又急切开口向刘老六问道:“或者,那些人操的何地口音,你总听得出来吧?”
“那夜下着小雨,小人不曾看清那伙人长相。不过,小人确定他们操的是……”话刚说到这里,刘老六忽然面色一变,接着出手如电,一支匕首攸然出现在他手中,猛地如毒蛇般刺入了太史慈的小腹当中:“他们说的,就是我们沛国谯县的口音!”
太史慈受此一击,当即面色痛楚起来。然而,毕竟乃虎将之才,他非但不惧,反而暴怒大吼一声,在刘老六正欲拧着匕首试图造成更大伤害时,忽然单手将刘老六举了起来:“你根本不是什么刘老六?!”
而这一瞬,刘老六也完全爆发出了他原本的武力。只见他忽然一拧身,身体竟然在半空中诡异地翻转了一下,右手微微一挥,就此割破了太史慈的手腕:“真正的刘老六,早就在两个月前,便被我杀死了。想不到我瞒了何仪这么长时间,最终还是毁在了你太史慈身上!”
‘刘老六’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也就在此时,城头上忽然大乱起来。那些跟随刘老六的假黄巾贼也都不再掩藏实力,忽然暴起朝着四周厮杀起来。城头之上,登时又是一片混乱。
太史慈怒不可遏,却在巨大的伤痛下也不得不捂着小腹跪倒在地。‘刘老六’谨慎地犹如一条毒蛇般在太史慈周围绕了半圈,却没有上前结果太史慈,而是调转匕首,猛然朝着太史慈投掷而去!
太史慈一惊,瞬间暴喝起身,一挥戟扫落铁戟后,便欲朝着‘刘老六’扑去。可‘刘老六’早有提防,再度一个后翻躲开,大笑道:“雕虫小技,骗一骗那些草莽之人还行,对付我,却是痴心妄想!”
这话前半句还在太史慈耳边,而后半句却是从城下传来的。躲过太史慈的诈计后,他已然如一只大鹞般足蹬着城墙便翻越了下去。抢过一柄汉军的大刀便招呼着那些同伴朝着城中逃去。有汉军阻击时,起手一刀,便劈为两段,竟是勇不可挡。
“我乃沛国谯县许氏许定,太史慈,到了黄泉路上……”许定头也不回地继续笑道,可话未说完,他便感觉耳边的空气似乎被抽空一样,轰得一声,头脑一晕。接着,背后那钻心的疼痛传来,使得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胸腹前那射透的箭头,恨骂了一句:“妈的,忘了你还会射箭……”说罢,一头栽倒在地,再也不动。
放下手中铁胎弓的太史慈,猛然脸色苍白地跪立在地。这一刻,他再不是伪装。
而同是这一刻,他忽然听到,蔡城当中响起了一片浩大的喊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