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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你当心鸡飞蛋打!(两更合一求月票)

镇抚司衙门。

沈临毓翻看着的不是才从大理寺搬回来的案卷,而是早前从益州送来的文书。

先前益州知府江必生进京述职时,沈临毓向他询问过开棺验尸的事。

当时已然猜测到,由江必生主导的余家那次开棺,到场的是真正的余如薇,而非现在京城中的这位。

但是,这位阿薇姑娘显然也是看过开棺验尸的。

沈临毓请江必生回蜀地后收拢一下近几年开棺案子的资料,江必生坦言一来一回太慢,提前传书回去,请师爷代为整理后快马送到京中。

便是沈临毓现在手上这份。

五次。

近六年中,整个蜀地总共开了五次棺。

沈临毓拿到之后就在想,阿薇姑娘亲眼所见的到底会是哪一次。

想得多了,其中一桩案子与镇抚司先前留心到的问题突然就让他对起来了。

八年前,保宁府下辖一县城,周遭村落里,三位二十出头的娘子在两个月中先后落水丢了性命。

起先都当是洗衣裳时不小心跌落了水,是场意外,但第三位死者、安娘子的家中不信,捧着状纸说此女水性很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知县是个认真的,接了状纸。

仵作在安娘子的遗体上没有查出问题来,但传言一阵阵的,知县还真想到了另两位意外落水的。

可惜那两人已经入葬,家人也认定是意外、与安娘子的死不相干。

案子僵持中,安家自己提出了嫌疑人。

甄泰。

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有个好爹。

他爹曾做过几年京官,工部员外郎,因丁忧返回老家。

从五品的官在京城中定然不算什么,但在地方县城,知县也就是个七品。

甄泰是老来子,养得一身毛病,张口闭口的是“出孝后我爹还要回京城当差”,一众酒友自然是能奉承就奉承他。

安家人说,甄泰看上了安娘子,夫家也出来作证。

知县把甄泰叫来问话,证据不足反被折腾了一通。

那知县也是个耿的,到处走访,还真叫他问到了甄泰与另两位死者有过接触的消息,但也仅是如此了。

没有新的线索,衙门也没有办法。

安娘子的长兄咽不下这口气,和甄泰拼命,伤了对方一只眼睛。

甄家岂能吃这等亏

把那安大哥扔进衙门,叫知县定死罪。

按律,未遂的轻于既遂,流刑就够了,但甄家十分坚决,甚至修书至保宁府、让上峰给知县压力。

最终还是定的死刑。

地方判死得经由大理寺复核,保宁府送上来的案卷,那知县又另送了一封文书进京,请好友转交大理寺官员,讲述两家其中恩怨、以及他走访三桩人命案后的想法。

知县盼着的是死罪被打回来重审。

可他等到的是死刑核准,以及后来几年的考绩“中”、“下”,最终不声不响“辞官”。

直到四年前,另一位死者顾娘子的儿女站了出来。

案发时年纪太小,他们的声音被长辈们掩住了,而今长大后,两人听说蜀地其他府有开棺验尸的事,便特特去那儿请了仵作来,坚定地开了顾娘子的棺。

顾娘子并非死于溺水。

她在落水前就咽气了。

她身上有血荫,既然是活着的时候就伤了骨头,那就不是落水后被石头磕磕碰碰。

她是被人害死的。

甄泰这个名字再一次被提了出来,但被害的、不等于是被甄泰害的。

顾娘子的遗骨找不到更多的线索了,这对儿女们求到了安娘子那儿,安家已经没有活人了,安娘子的夫家被安大哥的死吓着了,不愿意掺合。

这两兄妹在人家门前跪了五六天,得了那续娶填房拍脸的休书。

“死了多少年了,还这么能闹腾!”

“安氏已经被休了!你们不要连累我们!”

“她和我们家没关系!听明白了吗”

话很难听,骂了一刻钟,但两兄妹听懂了。

娘家无人,夫家休弃,只要衙门不反对,他们就能开孤寡的安娘子的棺验尸。

开棺那日里里外外许多人来看热闹。

安娘子同样是被害的。

她的腹腔位置还有一颗檀木佛珠,判断为她挣扎中咬断了凶手腕上的珠串,还吞了一颗下去。

皮肉化泥,骨头残存,这颗珠子也显露了出来。

那是甄泰很喜欢的一串,他当年还与人显摆过。

保宁知府已经换了人,没管甄家说辞,把案子归到了府衙,得了甄泰口供,关了人,请大理寺核准死刑。

死刑却被打回来了。

再报、再打,不到一年连打了三次,打到这位知府到了任期调走,新来的知府把案子交回县衙,知县无可奈何地改判。

行凶的是甄家甄仆从,大理寺核准了,案子终结。

便是这桩案子,沈临毓看了很多遍。

连开两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颗珠子,甚至已经有案犯供词了,却还是功亏一篑……

八年前的安家大哥的判罚过重,大理寺还能有地方上考虑量刑等等借口,但四年前的三连打,掌管蜀地刑法的右寺是一定要给出明确说法的。

元敬推门进来,禀道:“章大人来了。”

沈临毓点了点头。

章振礼脚步很快,几乎是跟着元敬出现:“王爷,趁着我不在衙门里突然发难,这么办事不合适吧”

沈临毓不疾不徐地把益州送来的文书给覆了过来,慢悠悠道:“查不出问题,不合适;查出问题来了,什么都合适。”

章振礼被他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弄得皱眉:“王爷,莫不是因着昨日相国寺中的事我和阿薇是有几句意见不合,但放完话扭头就走的是她,下不来台的是我,您替她出气出得没道理。”

“我们说公事,”沈临毓道,“章大人别提私事,说来,知道是哪桩公事吧”

章振礼来之前就弄清楚了:“复核都是按规矩办的。”

“镇抚司也是按规矩办,”沈临毓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干脆抽出长剑来,指节在剑身上一下一下地弹,“请回来的几位在边上房间吃茶说事,把当时状况说明白就好,没有随随便便让他们去大牢里避避暑。

章大人若想快些,干脆与我说说来龙去脉,你方便、我也方便。

一颗珠子不能证明是甄泰本人,那怎么就证明了是甄家仆从呢

要说供词,甄泰也有供词。”

章振礼绷着脸,道:“不瞒王爷,我才知道是哪个案子,但具体细节,毕竟是几年前的了,我确实不记得,想翻看下案卷回忆一番,又都被你们镇抚司搬走了。”

“章大人是想看案卷”沈临毓问了,也不管对方怎么答,直接道,“我提醒你吧,八年前的保宁知府姓夏,后来调任淮南府,前年刚告老。

夏大人和安国公,交情好像不错吧”章振礼的呼吸沉了下去。

大理寺中,右寺官员们看到章少卿黑着脸走出去,又看着他更黑着脸走回来,一时都噤了声。

章振礼进了屋子里,手掌重重拍在桌案上。

动静极大,把原就不敢说话的下属吓成了缩脖子的鹌鹑。

“早几年的案子,怎么会被镇抚司翻出来”

“都说了打回去的要有理有据,连打三次,谁打的我让打三次了吗”

“照这么办事,会不会其他案子也出过不慎重的复核”

“查!今儿开始通宵查!这几年的都复查一遍!”

“出问题的都报上来,自己查明白,比被镇抚司拎出来一问三不知强!”

无人说话,但在场的人人都动了起来。

在章大人手下做事就是这般。

顺利时,章大人很好说话,出了岔子,挨骂时狗血淋头。

夜幕降临,大理寺里依旧灯光通明。

章振礼本打算一道通宵达旦,却被安国公使人叫回了府中。

“查保宁府那案子”安国公问,“三连打当时三连打了”

章振礼答道:“我只打了一回。”

“那就是底下人……唉!”安国公长叹了一口气,“我那时候就跟你说过,这案子不能这么办。

夏焦那人也是糊涂了,当初收了甄家好处,想着定了死罪也不是多大的事,哪里想到隔了几年开棺验尸,还真查出来那几个女子是被害死的,且和甄家脱不了干系。

他一着急就更糊涂了!

我劝过他,故意杀人致残,死罪是重了点、但也不是不能判。

他都调任了,保宁府那事也寻不上他,管那姓甄的做什么呢!

他非不听,就怕被秋后算账,求着要保甄家那凶手,免得姓甄的拖他下水。”

安国公来回踱步,长吁短叹。

“我说不通他,我也没说通你。”

“你当时管他那破事做什么保宁那儿报上来,你该核准就核准了,姓甄的定死罪又不冤枉他!”

“你非得打回去一次,说是给夏焦一个面子。”

“结果底下人给你面子,都没知会你,打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凶手换了个假的,才送到你这儿核准了。”

“你看看这事办的……你说你怎么不提醒他们一句呢”

“看看,出纰漏了吧”

“当时你啊,听我的就好了,也是怪我,我若坚持些让你不管夏焦的事,你也不至于违我的意思。”

“镇抚司咬着我和夏焦有私交,但二打三打当真和夏焦不沾边,他自己心虚弄出来的事,死刑核准仔细些也说得通,最后甄家下人顶了……”

“现在你听我的,复核不周、罚是免不了会被罚,要王爷想就此动你筋骨,也远远不够。”

“你去写一封自罪折子,我再润色润色,送去御书房给圣上。”

“圣上降罪无外乎是罚俸,这些时日谨慎些……”

安国公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章振礼垂着眼听着,末了应了声。

从书房中退出来,章振礼站在廊下缓了缓胸口胀气,余光瞥见不远处站着一人影。

他定睛看去。

那厢见他注意到了,赶紧从阴暗处出来,冲他讨好地笑了笑。

正是章振贤。

本就糟心的章振礼根本无心理会他,抬步就往外头走。

章振贤却凑上来,关心地宽慰他:“人非圣贤,谁还没有失手出差错的时候呢

大哥你别往心里去。

说实话,你之前就是太能干了,我都发怵。

你偶尔出个错,嘿嘿,我还觉得挺亲切,我们都是一样的。”

章振礼倏然停住脚步,阴沉的目光死死盯着章振贤:“一样”

“是啊!”章振贤点头,“真的,你别放在心上,偶尔的失误不会影响你……唉大哥你别急着走!”

章振礼摔了袖子就走,克制着才没有抽到章振贤身上。

一样个屁!

他想着。

他和章振贤这个废物怎么会一样呢

废物样样都废,唯一出色的只有那投胎的本事!

哦。

这一样都是不上不下的。

等章振贤知道自己是庶子时,不晓得会是个什么反应!

说来,他得和陆念聊一聊。

既是合作,该让他看到进展,同时,也看看那对母女关系如何。

京城中,消息飞快。

广客来中,阿薇和陆念已经知道镇抚司寻到了大理寺头上。

虽不晓得具体牵扯案子,但总归是让章振礼一身麻烦,这一点从他进铺子的脸色上就能看出端倪来。

阿薇居高临下、透过窗户看了眼:“比我那锅底都黑。”

陆念乐得大笑。

章振礼上楼进了雅间,阿薇已经离开了,只陆念在。

不等章振礼开口,陆念先发制人:“我前回警告过你,想借我的力去给你自己谋利,那就别激怒我,章大人是没听进去吗你惹阿薇做什么”

“你是说那些流言”章振礼反问,“流言不是早就有了最初不是你放出的风声吗”

“是啊,我起头,你默许,”陆念冷笑,“可我让你添油加醋了吗”

这话浑然不讲理,但陆念本身就不怎么讲理。

章振礼被她骂了一顿,原本火冒三丈的气倏然散了些。

能把陆念气成这样,八成是和女儿起口角了。

总算有件“喜事”。

“我再警告你一遍,事不过三,”陆念啐了口,“你当心鸡飞蛋打!”

陆念的面前有未喝完的茶,章振礼拿起来一口饮了,道:“你的鸡飞蛋打是指镇抚司”

闻言,陆念眼珠子一转。

阿大厨薇:打蛋了打蛋了,准备做炸蛋了!

陆可讲理可不讲理念:让我想想怎么把没理的说成有理的,塞你一脑门!

——

以及,这个案子就是阿薇当时看的开棺,对阿薇还挺重要的,所以详细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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