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唯抬眸，看向驸马。
“那晚，姑娘告诉我，她第一眼就认出，这个坏蛋就是十年前，杀死她母亲苏梦阮的真凶！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对你似曾相识……因为你根本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她顿了顿，又道：“第二日，你来找姑娘。你可知道，她见到你有多么的开心吗！”
“可……”驸马唇齿打颤，“她根本就不想见到我……还骂我，拒绝我……”
“呵。”小唯苦楚一笑，“姑娘的苦心，你这种人，怎么会懂？她拒绝你，不过是为了保住你的荣华富贵，还有你的命罢了！”
驸马摇头：“不，这不是真的。”
“你不会知道，你走后她哭了多久，掉了多少泪。她说，也许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你。可她却连一声父亲，都叫不得！”
“十几年，父亲音信全无。母亲被残忍杀害，她被卖入青楼……十几年后，有父不能相认，心爱之人，是同父异母的哥哥！看不见的黑暗里，还躲着随时想要她性命的杀母仇人……姑娘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忍受这么多的折磨？”
“所以，你要杀我？”林百延一字一颤。
“是。”
小唯点点头，闭上了眼，“姑娘入花舫时，刚满十岁。我陪她六年，虽然苦，却也有乐。姑娘说，等攒够银两，我们就去塞北，开一间小琴馆，过平静的生活……可这一切，因为你的出现，全毁了！”
“当然，杀你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为姑娘报仇！”
小唯眸中的懦弱，消失全无，“有些事，若是不知，也许会淡忘。可一旦知晓，便终生不能放下！那一夜，姑娘认出，刺杀她的凶手，便是当年的杀母仇人，而你的母亲，便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那时，我望着姑娘眸中无尽的痛，我明白，塞北琴馆的梦想，全都完了。也就是那时，我已经决定，找机会为姑娘复仇！”
“二月初九，姑娘喊我到房中，说跟着她很危险，让我带着她攒的全部银钱首饰，连夜离开京城。这时候，门外传来林公子的声音。看着姑娘出门，我就鬼使神差般，躲进衣柜。”
小唯站在阴影里，转头看向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道，“公主殿下，您夺走姑娘最爱的母亲，那我也不介意，让您尝尝丧子之痛！”
“你！”
长公主脸色乌黑，大拍桌子怒喝道，“反了！反了！来人，将这个杀人犯拖下去，乱杖打死！”
“殿下息怒。”
我拱手道：“案情未明，还是等查清所有，再处置不迟！”
“小唯……你既然杀我，可小眠怎么会？”林百延站在小唯身侧，嗓音近乎哀求。
“都怪我。”
小唯痛苦的摇摇头，“我没料到，姑娘并未睡沉，刀刺下去的瞬间，她挡在了你前面。而你，喝的烂醉如泥，全然不知姑娘为了救你，丢了性命！”
“姑娘死了，你！你！还有你！”她抬手，手指一一扫过林百延、驸马、长公主，“你们才是凶手！”
最后，她的指尖一转，指向了自己的胸口，用力一戳，“还有我。”
几乎是一瞬间，小唯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单薄瘦削的身体，跌坐在地，“是我，是我亲手杀了姑娘……”
“她受伤后，做了什么？”我低声问，有些不忍。
“血，鲜红的血，从姑娘的伤口里涌出来。我想去喊人，去请大夫，姑娘却拉扯了我……她吩咐我不许喊，不许叫。”
小唯蹲坐在地上，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肩膀，“姑娘说，小唯，你别走。事到如今，死对我，反而是解脱。能死在你的手上，总比死在别人手里强……她说，可是小唯，你怎么办……我死了，你要怎么办。”
“决定杀人的那一刻，我便抱了必死之心。可姑娘却不许，她让我扶她起来，走到琴桌旁，沾着血，写了杀人者林百延六个字。姑娘说，这样写，小唯就没事了。然后……然后……”
小唯哭得不能喘息。
“小眠……”林百延浑身发颤，反反复复念着她的名字。
长公主见林百延失神落魄的模样，又心疼又生气：“延儿，这女人临死都不忘嫁祸你，妄你还对她念念不忘！”
“然后呢？”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将她倒吊起来？”
小唯闭上眼睛，泪水汩汩落下，双肩不停颤抖，没有回答我问题，“姑娘没了，我唯求速死。可看见那个名字，我改了主意。如果真能够嫁祸林百延，姑娘便可瞑目。”
我蹙眉；“于是，你半夜弹奏古琴，还为林百延倒水……如此可以证明，林百延神志不清，杀了死者。是吗？”
“是。”
我举起那柄短刀：“为了嫁祸林百延，你还将杀人凶器，这把短刀留在了古琴旁，是不是？”
小唯点点头。
“可是，这把刀又如何到了林煜手中，杀了樱眉他们？”
“很简单。当时，现场很乱，大家都被夜未眠的死状吓呆了。而当时赶到现场的人中，就有守卫张顺由。”我细细解释。
张顺由是公主的人，而林百延是房里唯一的人。他的第一反应就认定林百延是凶手。
于是，他趁乱偷了凶器，准备向公主邀功。
可谁知，这把刀却将他自己，逼上了绝路。
阿若恍然大悟：“怪不得，虽然凶手不同，可凶器却一样，原来是这样！”
小唯继续说：“做完这一切，我便躲回了衣橱。等到林公子打开门后，秦妈妈和姑娘们进来，一时乱成一团。我趁乱从衣橱出来，假装从外面走进来的。我运气不错，没人注意这点。”
“这些日子，我夜夜噩梦，生不如死……”她的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止不住发抖，“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死一千次，也不愿姑娘啊……”
我走过去，抬手轻轻扶过她的脊背。
“其实……”
不等我说话，驸马的嗓音，在身后微微发颤，“刚才，你说未眠认出了他……就是当年杀死阿阮的凶手，是真的么？”
小唯侧眸，看着跪在殿中的林煜，狠狠点头，“错不了。姑娘说，就算他化成灰，都不会忘记！”
“阿阮……”
“父亲，十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林百延转眼看向父亲，眸光黯然，“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小眠，真的是我的……妹妹吗？”
驸马眸光空洞，凝视着虚空，唇角扯出苦涩的笑容，“这个故事……是在荒唐至极。”
在此之间，根据诸多细节，我大概能猜出故事的大概。
二十年前，林佑堂抛下了青梅竹马的恋人，也就是苏梦阮，入赘皇族。
四年之后，漠北战乱。
驸马带兵出征，却与苏梦阮重逢。
他乡遇故知，驸马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思念，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红杏出墙。
当年，苏梦阮产下一女。
而这个女儿，便是夜未眠。
漠北之战，历时三年。大获全胜，驸马凯旋归朝。
驸马深知长公主的手段，便让苏梦阮带着女儿，远走他乡。
可是，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六年前。
长公主辗转得知驸马干的好事，打探出了苏梦阮下落，痛下毒手。
最后，苏梦阮惨死。
夜未眠流落风尘。
可推理出来的故事，毕竟没血没肉。
唯有当事人，才能还原真相。
驸马深吸一口气，颤声道，“因果循环，生生不息。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从二十年前，那一场大错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