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长公主傲然的脸，听着她干脆利落的招认，腹中一阵痉挛。
我深呼了一口气：“长公主，樱眉和两个守卫，的确因你而死。可您想将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恐怕也不合适。”
她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杀死夜未眠的凶手，不是您！”
这一刻，她的脸，刷地惨白，“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还记得断案之前，我出的那道谜题吗？”长公主盯着我，眸光由锐利，变得悲凉。
我清清嗓子，概括了一下谜题大意：“张二狗每次杀人，第二天，尸体都会出现在后院的枯井里。所以，他才一直安全，未曾被官府发现。直到他杀了自己的父亲……就在他以为，一切都会如往常一般时，尸体却没有消失，直至被官府发现。”
说完，我侧眸看向林百延：“林公子，你可知道答案？”
他失神一般，摇了摇头。
我转眼望向长公主，一字一句道，“长公主殿下，您，可知道答案？”
“这种谜题，我怎么知晓！”长公主别过脸去，再不肯看我。
“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阿若按捺不住，在我身后低声问。
“其实，答案很简单。就是七个字——可怜天下父母心！”
“可怜天下……”阿若皱眉，喃喃念着，忽然眼神一亮，“我懂了，是他父亲！他每次杀人，都是父亲帮他处理尸体。所以他父亲死后，再没有人帮他了。对不对，对不对？”
林百延颤巍巍抬眸，看向长公主，“母亲……您……”
“没错。”
我心中一片唏嘘，“长公主以为，是你梦游时，杀了夜未眠。”
所以，她不惜制造混乱，在事发后，第一次见林百延时，安排林煜偷了古琴，然后以“古琴夺魂”为噱头，先后杀了樱眉、两名守卫，最后不惜，连自己都扯了进来……
如此以来，不管是连环杀人案也好，鬼神索命也罢，她的儿子总能安然无恙。
她甚至做好了，自己承担所有罪名的打算。
唯一的目的，便是保护她唯一的儿子，毫发无伤！
“母亲……您……”
林百延回眸望着母亲，眸中如冰般的愤恨，渐渐融化，噙在眸中，闪闪发亮。
我抿了抿唇，将那个令长公主昼夜不安的答案，说了出来，“杀死夜未眠的凶手，并不是林百延。”
闻言，长公主挺直的脊背，仿若失去了骨头一般，颓然跌坐在红木椅中。
为了一个可能，您杀了三个人。还不惜连自己都算计在其中……可到头来，那个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她颓然，嗓音疲软无力，却暗含愤怒：“凶手，是谁……到底是谁？”
“是她。”
我抬手，指向缩在墙角的小唯。
小唯站在墙角的阴影里，瘦削的小身板，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她缓缓抬头，蜡黄小脸上，一双眼睛清澈、无辜又惊恐，“不、不是我。”
“我相信小唯！”林百延不假思索道：“杀死未眠的，可以是任何人，但绝不会是小唯。”
驸马脊背不经意的颤抖，“那日我躲在门外，亲眼见这丫头，为未眠挡刀……情况那样紧急，若是伤口再偏一存，她可能连命都没了。”
是啊。
若非铁证如山，连我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为救夜未眠，可以义无反顾挡刀的小唯。
未眠死后，固执的守在窗边的小唯。
陪伴在未眠身边，整整六年的小唯。
未眠唯一的亲人、朋友，毫无保留相信着的小唯。
会是一个手段凶残的杀人凶手，而她的目标，正是她愿意舍弃性命相救的夜未眠啊！
“小唯，不得不承认，你的心思十分缜密，做事滴水不漏。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朱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林百延辩驳道，“那晚，我虽然喝了许多酒，可未眠的确将门锁上了。小唯不会武功，何况她身上还有伤，怎么可能进入房里呢！”
“林公子别急，我会将事情的经过，一丝不落的讲清楚。”
我一步一步，朝小唯走去，“小唯，你曾说过，二月初九晚，你在未眠的房中，听见林公子上楼的声音，才离开房间，对吗？”
她怔了怔，慢吞吞点了点头。
“林公子，那晚你可曾见过小唯？”
“我喝了酒，在楼梯上狂吐不止，是未眠出来扶我进房。”他顿了顿，又道，“回到房间后，小唯已经走了。这有问题吗？”
“没问题吗？”我反问。
“没见过才是问题。”
沉默许久的小黑，抿了口茶淡淡道：“小唯房间在一楼，若想回房，必定会与林公子擦肩而过。”
小唯怔了怔，原本蜡黄的脸色，越发暗沉。
“可那晚我喝了酒……兴许是我记错了。”林公子低声道，“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在楼梯上，见过小唯。”
“是吗？”
我望着林百延，轻笑一声，“听花舫的姑娘们说，小唯平日十分疼惜死者，苦活累活都抢着做。照顾一个喝醉的人，很辛苦吧。她没留下帮一把，岂不是很奇怪吗？至少，也该扶你回房再走。”
“这个……”林百延一时无语。
“延儿！”长公主暗暗瞪他一眼，“朱大人清查此案，你实话实说才好，以免铸成大错！”
哦哦哦。长公主的觉悟突飞猛进，我有点接受不能。
“我们在衣橱，还有倒吊死者的绳子上，发现少量黄色药粉。我去百草阁核实，与你涂伤口上的药粉成分一致。”
我看向小唯，继续说：“当时，你根本就没有离开房间，而是藏在了衣橱里，静待半夜再动手杀人。”
“原来如此！”
阿若恍然开朗道，“你知道死者有锁门的习惯，如此以来，房间就成了密室。而林百延，也就成了你的替死鬼。我说的对吧！”
“你、你胡说。”她猛地摇了摇头，大颗大颗的泪水，滑落眼眶，“我怎么会杀姑娘，我怎么会舍得……”
“你是不舍得。”
我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因为你的目标，是林公子！”
听闻此话，林百延，还有长公主、驸马，在场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只有小黑同志，悠闲品茶，淡定自若。
“当天夜里，你躲在衣橱里，见夜未眠和林公子睡下，便悄无声息的走到床边，拿出短刀，用尽全身的力气，朝林公子刺了下去……”
“不！”
小唯两手捂住了脸，依旧有泪水，从指缝里咕咕滑落，“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好嘛。”
她的哭声，很轻很低，恍如受伤的小兽，在暗夜里独自呜咽。
林百延颤巍巍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小唯面前。
他扶住小唯的双肩，垂眸问道，“小唯，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是。”
小唯终于忍住哭声，擦了擦红肿的眼睛。
“没错。我怎么可能舍得杀姑娘。我要杀的人，是你！”
她抬眸，逼视林百延，厉声诘问：“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坏人，都活的好好的……姑娘那么善良的人，却死了！”
林百延怔了怔，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小唯抬手，捋了捋泪水打湿的乱发，“如果不是你，姑娘根本就不会遇到危险……十几年前的事，也不会被翻出来。我还能跟姑娘，一起平平静静的生活。”
“可是因为你，一切都变了。那些日子，在你不在的时候，姑娘经历了什么，你根本想象不到！”
“因为你，长公主派人刺杀姑娘。那日，”说着，小唯抬手指着林煜，“姑娘看到这个坏蛋，就明白了一切！”
“明白什么？”林百延沙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