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要查明真相。
只能从当事人身上下手了。
我打定主意,一个猛子,将脑袋扎进了铜盆。
穿越无尽的黑暗。
我在另一个地方醒来。
睁开眼睛时,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药味。
而此时,我正被一双手,轻柔掀开。
原来,这一次我穿成了驸马卧房的窗帘。
驸马躺在床上,瘦的比林百延还厉害许多,干瘪的脸,十分苍白,毫无血色。
淡紫色的唇,裂出几道干涩的血痕。
作为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我有一种直觉——他的生命,已到尾声。
“驸马。”
掀开窗帘的,正是长公主。
我侧眸,看看她,再看看病榻上的驸马。
瞬间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他们家是组团减肥。
几日不见,长公主瘦了许多。
平日里,她的头发总是高高挽起,一丝不乱。
可此时,她发丝散乱,一贯精致的妆容,也消失不见。
眼角的皱纹,深深浅浅。
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的模样。
“驸马,起来喝药了。”她将汤碗放在一旁,扶他来,嗓音温柔的跟往前凌然气势全然不同。
驸马仿佛一具木偶,被她任意扶起来,眸光空茫的望着虚空。
我心中咯噔一下。
……这眼神,我见过。
跟隔壁街的二愣子,一般无二啊。
难道说,那日驸马摔倒时,摔着脑袋了?
“驸马,喝药了。”
长公主端起药碗,用汤羹取了吹凉,凑到驸马唇边。
驸马呆呆张口,又机械的闭上。
多余的药汁,顺着唇畔流下来,被长公主用手帕,擦拭干净。
长公主很有耐心,一口一口的喂,一次一次的擦。
平日里张扬跋扈的她,全然变了性。
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守在丈夫身边,伺候喂药的寻常女子。
哎。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她有千错万错,阴狠毒辣。
她杀人放火、买凶杀人,以至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可她最大的错,就是爱错了人。
历代言情小说里,虐恋情深的套路,无非就是我爱你,你爱她,她爱他……
很不凑巧,长公主一不小心,成了这场虐爱的源头。
更悲催的是,她直至今日,还在坚守。
这样的爱,真的值得吗?
喂完了药,她静静守在林佑堂身旁,轻声道:“这么多天了,我有些话,一直想要同你说。”
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房中,光线阴暗,一片凄冷。
长公主推开了窗子,让阳光照进房中,迎着明媚的光,她的嗓音却哽咽:“你恨我,我都知道。”
“你可以打我,骂我,都可以。可你不吃不喝,作践自己的身子,又是何苦呢。太医说,再这样下去,恐怕,恐怕……”
说道这里,泪水涌出眼眶,大颗大颗落在绣着鸳鸯的红褥子上,“人活着,要向前看。她们已经死了,你这样……”
她哽咽,良久不能成声,半晌才再度开口,嗓音喑哑:“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若去了,让我怎么活下去。百延走了,你若有事,我怎么活下去啊……”
“我罪孽深重,我承认。”
她擦了擦眼角泪水,哭诉道:“可我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丈夫,保护自己的孩子……”
她将驸马的手,紧紧贴在胸口,嗓音近乎哀求,“佑堂,曾经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日子还长,我们好好过下去。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我很想笑。
往事如烟,随风而逝。可在活生生的人命面前,又如何做得到真正释怀。
长公主望着病榻上半死不活的驸马,终于扑在床头,泣不成声。
可是,病榻上的林佑堂,却恍若没听见一样。
空茫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壁顶,毫无光芒。
长公主望着他死人一般的脸,悲戚的眸光,恍然划过一丝绝然。
她站起身,方才的软弱已消失不见,转身取下了窗边挂着的七星剑,走到床边。
“林佑堂,你恨我是不是!我杀了苏梦阮那个贱人,难道你就不想报仇吗?”
我诧异望着她。
不愧是长公主,苦肉计行不通,改激将法了!
她冷冷望着他,不屑冷笑,“林佑堂,你若是个男人,就给我站起来,拿着你的剑杀了我!”
她将手中的七星宝剑,狠狠丢在他的身侧,冷冷笑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个怨妇一般绝食等死,我瞧不起你!”
此时,林佑堂的眼睛,忽的一亮。
他的头,微歪了几分,将目光投向窗外。
良久,干涩紫唇抖了抖,含混不清的吐出一个字:“花。”
“什么?”
长公主望着他,悲戚的眸底,瞬间亮了,“驸马你、你说什么?”
这一次,他抬起手,指了指窗外:“山茶,开了。”
“对。”
长公主吸了吸鼻子,“对,你前些日子打理的山茶,昨日都开花了。要不要去院里看一看?”
“好。”
林百延点点头,“劳烦公主,帮我更衣……那件深蓝色绣云纹的长衫。”
深蓝色长衫?不正是他去花舫时穿的那件。
我回眸望着林佑堂的脸,轻飘飘的身子,不觉抖了抖。
这个表情,也太邪乎了。
让我忍不住联想到一首诗——“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我有预感,接下来的事,绝非去看看茶花这般简单。
难道说,这家伙要……
黑暗袭来,周遭景象迅速模糊。
天旋地转,飞沙走石。
再睁开眼,我已回到凌王府。
“呼、呼、呼。”
我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喘气。
扯了跟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趁着此时驸马更衣,我尽快调整一下。
养精蓄锐,等会有才力气,长期作战。
约莫时间差不多了。
我深呼吸几个来回,再次扎入水中。
……
万里无云的天空,是很温柔,很温柔的蓝。
阳光明媚,照亮了后花园。
满院的山茶花,迎风盛放。
翠绿的叶,粉白的花,很是好看。
良辰美景奈何天,奈何我没有穿成美丽花朵,却穿成了……
妈呀,这什么玩意!
命运为会如此待我!
此时此刻,我的内心极度崩溃。
因为……我穿成了一只丑陋无比、还贼胖的毛毛虫。
妈呀。
人家最讨厌虫子什么的啦。
望着身上恶心的毛,肥硕的肉,我好想吐!
等等。
一直以来,我总是穿越成没生命的物件。
难道我“魂穿物外”的特异功能,自动升级了吗。
可这种升级,还是见鬼去吧!
这时,长公主推着轮椅,从花径尽头走来。
初春的天气,阳光不错,可还是有些阴冷,长公主给驸马盖了厚厚的狐裘,可他的脸色依旧惨白。
他的双眸,深深凹陷,望着满园春色,并没有太多喜色。
“佑堂,你看这花开的好看。我推你往前走走。”
作为一只丑陋的毛毛虫,唯有拼命蠕动,才能跟上她的脚步。
我蠕、我蠕、我拼命的蠕。
林佑堂望着茶花,嗓音低沉道:“小时候,在凌阳,门前屋后,种满了山茶花。”
他闭上眼睛,唇角勾起苦楚的笑,“阿阮最爱茶花,练琴的时候,总爱折一枝别在头上。当真美极。”
身后,推着轮椅的长公主,脸色微微发暗,推着轮椅的手指,越来越紧。
我很担心,她会不会一把将轮椅推到,将驸马“倒”在地上。
还好,她没有。
“公主,我错了。”
长公主阴沉的脸,立刻明亮几分:“佑堂,都过去了。是我错了才对……过去的都让他们过去,以后咱们好好过。”
我怔了怔。
这又是什么节奏?批评与自我批评交流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