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车子启动的声音渐渐远去,苏合慢慢从隔门后出来,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她远远的、定定的看着母亲,只能看清她冷硬的侧脸。不觉又走近几步,视线清晰,猛然发现一滴滴的眼泪竟然自母亲双眼中流出,她身心俱是一慌,赶忙跑到母亲跟前,跪坐在沙发前,轻而颤的喊:“妈……”
薛静流着泪伸手摸了摸苏合的头,一遍一遍地对她说:“妈没事,没事……”
苏合揪紧了心,脑子里有几个问题想确认,可看母亲这样,她便怎么也问不出口。看着脆弱的母亲,她只能偎进她的怀里,默默承受着母亲的眼泪。
过了不知多久,苏合说:“妈,别哭了,一会周叔叔就该回来了。”
薛静擦着眼泪点头:“对,不能让他看见。”
苏合的唇线抿的笔直,抬头看着薛静,一个念头突然跳进脑海,她脱口而出道:“妈,我在学校看见佟左了。”
薛静并没有惊讶,苏合暗暗看在眼里,随后问道:“刚才她……说的‘现在他们几个都聚在a大,’妈,那是什么意思?除了我和佟左,还有谁?”如果任兰单单就指她和佟左的话,完全没有必要用“他们”这个词,直接说“他俩”就行了吧。
薛静闻言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让苏合看不懂的情绪,她缓缓点头,说:“合子,你爸十年前怎么进去的,这一点你知道,可是妈今天要告诉你的是,你爸他那时候并没有喝酒,他根本不是醉驾!”
苏合的心整个一沉,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妈,什么意思?您到底想说什么?”
薛静说:“合子,任兰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帮助我们,你只知道是因为你爸以前是她的司机,所以才对我们这么照顾,可其实不是,”薛静摇头,忽然人就激动起来,“她是在用钱堵我的嘴,妈妈知道她的事,她今天过来是在警告我,哈,她以为我会怕她,我女儿长大成人上了大学,我还有什么好怕的?现在她还想继续用钱息事宁人,以为我还会什么都不说,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苏合急于听到想听的,可奈何母亲的话说的模棱两可,她听的糊里糊涂,眼见着母亲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她赶紧制止说:“妈,您小点声,当心被人听到!”
薛静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但她话到嘴边,想再咽回去也很难,便平复了情绪,压低了声音说:“合子,你爸当年车祸撞的那家人的孩子也在a大,姓卓,叫卓溪,任兰今天过来,就是想告诉我们,让我们不要乱说话。”
薛静后面说了什么,苏合没太听清,因为“卓溪”这两个字在她脑子里翻江倒海,你爸当年车祸撞的那家人的孩子也在a大,姓卓,叫卓溪。
姓卓,叫卓溪……
姓卓,叫卓溪……
卓溪……
苏合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薛静推上楼的,她认为自己应该是面无表情的,但却隐隐约约听见薛静说:“你周叔叔回来了,快点上楼去房间把眼泪擦擦。”
直到卧室的门关上,她放空的思绪才一点一点回拢,呆呆地坐在床边,望着面前的虚空。
她对父亲的记忆很淡,小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戴着手铐被带走的时候,她甚至没掉一滴眼泪,只是伏在母亲的怀里,瞪着眼睛目送他的背影。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她们便搬了家,也就是现在居住的这栋别墅,任兰从那时候起便会隔段时间出现一次,多数情况下都是被称作助理的人过来。母亲对他们的态度一点都不好,虽然说话方式是心平气和的,但苏合可以听得出来,母亲话语中隐含着的怨怼。
开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才在母亲和任兰的谈话中渐渐知道一些原委。
比如这栋房子,比如父亲和母亲在出事之后便离婚。
知道佟左这个人是个很偶然的机会,初中的时候她去外校找以前的同学,在校门口看到从豪车里下来的男孩,还有他妈妈,任兰。因为对任兰她实在友好不起来,所以连带着她儿子,也暗暗的恨起来。
她的恨特别隐晦,谁也看不出来,她只是悄悄地观察佟左,悄悄地知道了他的事情。
所以当她知道佟左在a大,她就也朝着a大开始,初高中的时候她没办法选择学校,大学填志愿,她谁都没告诉,也巧在任兰那段时间在国外,所以这个消息在她去a大报到之后任兰才知道,这应该也是任兰今天过来的原因之一吧,她不想让她离佟左太近,虽然这其中的原因她说不太清,但感觉上是这样的。但她不是什么牵线木偶,不可能随便由人摆布。
所以当她知道佟左的一些事,再在那天看到他领着卓溪走进教室的时候,才会那么诧异,卓溪是她观察的这么多年里从没出现过的人,旁观者清,当事人看不出来,可佟左对卓溪的殷勤她又怎么能看不出来?她曾将卓溪也连带着一起去恨,却被理智告知不能那么做,尤其在听见卓溪说,他们只是在校门口碰上,佟左顺便送她过来的时候,更加觉得自己是没事找事,是以才会在卓溪出去的时候,好心地提醒她加衣服。
可母亲刚才说的事犹如另一高度的打击,她万万没有想到,和自己同宿舍的卓溪,竟然是十年前,被她父亲害的家破人亡的人!
事情发生的这样巧合,让她觉得太过不可思议,以她对母亲的了解,那些事若不是她自己偷听得知,母亲是绝对不会主动对她说的,就连她所知道的那些关于父亲的事,她曾主动问过母亲,得到的答案相当模糊。像今天这样同她说话的母亲,是她从未见过的。
究竟为什么,母亲会愿意把她想知道的事说出来?
楼下传来母亲和周叔叔的说话声,苏合整理了下心情,看了看镜子里脸色还好的自己,推开门出去了。
母亲在收拾厨房,叔叔在客厅看报纸。
周穆对她从来都很和气,但他毕竟是继父,有些事她还是不愿意让他知道。
“合子回来了!”周穆对苏合回来有些惊讶,突然又想起什么,便问她,“小周呢?没和你一块儿回来吗?”
苏合听到小周两个字的时候心思突然就乱了起来,摇摇头含糊地说:“没有,他忙着呢!”
周穆点点头说:“也对,你哥这小子跟我赌气,好好的工作不干,偏偏跑去给人家当服务员,肯定是不愿意回来才跟你说他忙吧。”
苏合听到“你哥”这个称谓的时候心里一紧,但随后又忍不住替小周辩解:“不是的叔叔,听风阁确实挺忙的,因为学生都开学了,去那吃饭的人很多。”
周穆呵呵一笑,说:“也就你这个当妹妹的这么护着他。”
苏合听后心中更加泛苦,勉强笑了笑,之后就回屋了。
她突然发觉自己的生活在一时之间变得特别糟糕,小周的事情,卓溪的事情,还有佟左的事情,还有她接下来究竟要怎样面对他们。
在家呆了两天,她也没能理清关系脉络,无奈学还是要去上的,逃避也并不能让她安心。
卓溪和白茹都没想到的是,正式上课的第一天,她们就成了班上同学议论的焦点。
学校嘛,尤其还是在a大这种八卦聚集的地方,能议论的事情无非就是这个感情了,谁谁谁失恋了,要不就是谁和谁抢一个男生或者女生,谁和谁为了某个女生在学校后山决斗了。这些都是历年来a大经久不衰的娱乐话题。
对于这点,卓溪觉得非常佩服,军训的时候每天她耳朵里听的最多的就是这些事,而且多数是她的同学们从大二讨论到大四,学长学姐们的花边新闻层出不穷,再隐秘也能被挖掘出来,且场景描述绘声绘色,就好像他们亲眼见着一样。她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她也会成为身边同学们讨论绯闻的对象。
所谓绯闻,那一定是时间地点人物和事件都要齐全。时间呢,居然是一个月前的开学当天,地点嘛,a大,包括方圆a大十里之内,人物就是四个人,卓溪佟左,白茹还有柳长安。
要说这事已经过去这么久,热度就算有也不能和今日八卦相比拟,好事者也没想翻旧事,可奈何主角们相互之间走动积极,他们也就更不需要遮遮掩掩。
提起八卦这事,还得从早上说起。
寝室中,苏合和穆思航收拾得最快结伴先走,颜妍收拾停当后也上课去了,只有卓溪,虽是起得最早的一个,不过她有晨跑的习惯,所以等她跑回宿舍时就只剩她一个人。白茹在早上接到她的短信说不用等她,所以也自行去班级了。
学校的早饭不是很好吃,卓溪只简单地吃了一点点,肚子仍有些空,所以在去教室的路上,先拐去了学校的小卖部。
好巧不巧又碰上也在小卖部买水的佟左。
之所以会用“又”和“也”,是因为卓溪在晨跑的时候已经碰到过佟左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