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
柳诗忆与裴卿书面对面坐在两边。
空气中弥漫着近乎诡异的气息，略微有几分尴尬。
“今日你若不说，我都忘了，当初在安松马场时，你跟杜奕辰还有这么一段缘分呢。”
低沉的嗓音响起，裴卿书率先开了口。
“我这人记仇和记恩一样记性好。”柳诗忆勾起唇角，露出讨好的笑。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若是再说些有的没的，恐怕就会惹火上身了。
然而，她失策了。
就算她不说其他的，也依然是惹火上身。
“呵？记性好？是吗？当年是谁揭了皇榜来到我府上，却还认不出我除了是舒王之外，还是你幼时的救命恩人？”
他讥讽地扫了她一眼，犹如一阵寒风扫过，她的心头都感到冷飚飚的。
柳诗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龇着牙一个劲儿的笑，笑的十分僵硬。
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在腹诽：“堂堂舒王，怎么这么喜欢秋后翻旧账啊。”
但她哪敢在明面儿上说啊，只能哄着他，毕竟关于忘了他这件事，也的确有她的责任。
裴卿书看着一个劲儿冲着自己傻笑的柳诗忆，突然想起了杜老夫人的话。
“你看上的女子自然是好的，好的女子别人都想要，你若不及时出手，那别人就会抢先。”
杜老夫人的话犹还回荡在他的耳边。
是啊，这话说的对。
想要她的又不止他一个，杜奕辰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看来他得更快做成自己的事才行。
“对了。”
正在他沉思之际，清甜清冽的声音自他身旁传来。
他看向她，见她疑惑道——
“今日金銮殿上，皇上要你接管西岚太子来使我朝的事，你为何一句话都不反驳就应承下来了？以你的智商，该不会看不出这是皇上在给你下套吧？”
裴卿书闻言，阴沉的脸色稍缓。
看来她还是很关心他的嘛。
“你正好趁着送我回宫这一趟，去找皇上把这事儿推了吧？”她忽然朝他靠近过来，与他坐成一排。
就连语气也比刚才更温软了几分，有几分请求的感觉。
“此时我已经当着大臣们的面答应了皇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出尔反尔不是大丈夫所为。”他态度坚决的拒绝了。
柳诗忆咽了下口水，心里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哎呀，我知道，你是不是怕无缘无故的推辞，会让皇上对你有意见？
没关系！我是做什么的？医者！我能救人的同时还能开病假条啊！
到时候我给你吃一剂软筋散，让你精神萎靡、食欲不振，再给你下个病重的诊断，皇上自然不会强求于你，到时候他自然会找别人去做这件事了。
而你也能顺理成章的规避掉这件事可能带来的风险。”
她把具体方法和结论都说了一遍，希望能够动摇他。
可她还是低估了他的决心。
“规避了风险的同时也规避了机会不是吗？
关于护送西岚太子这件事我并非没有信心，若此事能办成，皇上自然是要嘉奖我的。
而且，若我不去，皇上肯定会指派晋华太子去。
皇上对晋华太子是什么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晋华太子此去定是凶多吉少。
所以这次护送西岚太子的任务，我非去不可。”
“可是……”
柳诗忆正想再劝劝他，却被他一语回绝——
“好了别再说了！我意已决。”
他薄唇冷漠的吐出几个字，生硬的态度让车厢内刚刚缓和了几分的气氛又变得凝结。
柳诗忆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此时此刻，她脑海中忽然响起她曾经对岳冬云和裴洪昌两人关系的评价。
她说，岳冬云是管不住裴洪昌的，一个男人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不是一个女人能够左右的。
她原以为自己会是个例外，所以在看岳冬云和裴洪昌那一对的时候如此云淡风轻、事不关己。
结果没想到这种事情轮到她身上也是一样的。
她劝不住铁了心的裴卿书，就如同岳冬云劝不住要谋反的昌王一样。
一路无话。
马车行驶至宫门口。
柳诗忆默默下车，一瘸一拐的往宫内走去。
此时已是傍晚，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只留一抹橙黄色的余晖还挂在天边。
忽而有风刮过，吹透了她身上单薄的衣衫。
天气真冷，她感觉空气中的一切都凝结成了冰一样。
再加上她脚踝崴了，走的甚是艰难，更增添了几分凄凉的氛围。
什么都冷，从脚底到大腿，从手指到肩胛，从鼻尖到胸口。
她瑟缩着抱紧双臂，身体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
突然，一道温暖的气息覆盖在她肩头上。
她诧异侧目，只见裴卿书的外袍正披在她的身上。
下一秒，她的胳膊上便多了一只大手扶着她。
她仰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他线条分明的下巴。
“别看我，看路。”他薄唇轻启，冷然吐出几个字。
一瞬间，她顿感身上刚攒起来的几分热气都因为他的冷漠而消散了。
她翕动了两下嘴唇，想要说些什么。
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他们现在有矛盾，还是不宜交谈，免得没说几句就又呛起来了。
直到他将她送回岳国公所在的宫里，两人才各自说了道别的话。
柳诗忆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她回到厢房，从张济怀手中接过她离开这段时间的体征数据，开始工作。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刚刚消失在拐角处的裴卿书又折返回来看了她一眼。
目送她进了厢房之后，才转身往东宫方向走去。
……
东宫。
裴晋华坐在椅子上，任由旁边的太医给他包扎着胳膊上的剑伤。
他抬眸看向突然到来的裴卿书，只见他脸色黑沉，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今日到我这来，是有什么事吗？摆那么臭的脸给谁看啊？”裴晋华一声充满霸道气息的冷喝声唤醒了还沉浸在迷茫情绪中的裴卿书。
“怎么？跟郡主吵架了？”裴晋华一语中的。
“没有。”裴卿书冷然启唇，死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