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会不会也太狠了点吧?”我本能地反应道。话出口,我自己也后悔了,说到底,我还是剥离不开那人不是嬴风的事实。
“无情,有时候是最大的有情,对一方人的心软是对另外一方人的伤害!”丽丽说道。
钱进被大树的“光圈”吸走前说话赛哑巴,找到他之后,我发现说话赛牛逼,句句是哲理。
“那咱们怎么惨叫?是不是要计划一番?”
“等一等,我先下去看看这些藤蔓亭的大概,别一会我们钻进其中之一,回头跟藏洞一样出不来了,或者,如果这些藤蔓亭进去之后都是相通的,那就糟了。”钱进想事很周全,我听着心服口服。
说着,钱进先跳到藤蔓亭平台上,我本想一同跟着,但是这会上头的嬴风却急了,喊着,“咋了?为啥不往下了?”“我们先看看,你等一等!”我应着。我发现我不会伪装,心里有鬼的时候撒谎很紧张,不知道嬴风听了这话之后会不会起疑心。
但嬴风好像没有,接着又骂骂咧咧地道:“真他妈的墨迹,老子都快睡着了!”嬴风每次这种口吻的话,都像一个石子投到我的心湖,荡起纠结无尽的波纹。“你无聊啥呢么?雪儿不是陪着你呢吗?你咋还嫌俺墨迹?”我道。
嬴风,真的不是嬴风了吗?钱进会不会搞错了?有些事情,两种判断就是南极与北极。有一种痛苦,是你站在北极与南极的分界点,站在生门与死门的岔口,选择这个,注定要绝对地排除另外一个。成败只在一念之间,对与错,皆是一念之后的永恒。
我看着嬴风,就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啃噬着心。画师刚才的计划不狠,但是这样对待嬴风,够狠。我在痛,胸口千刀万剐地痛。钱进已经进了一个藤蔓亭,他很小心,只是试探性埋进去半条腿,之后顺手扯了一根藤蔓系在腰间,有些像藏洞后遗症。他进了那个藤蔓亭,没等我看着他消失,他就很快出来了,然后掉头往回走。
“应该还可以,咱们见机行事吧,不过这地方肯定不会让人省心了,咱们小心就是!”钱进说。“那接下来呢?”我问。
“你惨叫一番,然后大喊,嬴风,你们赶紧下来,钱进兄弟出事了!”钱进可能是看出来我脸上的纠结,连惨叫的台词都帮我设计好了。“我不会撒谎,我怕,我撒不好!”我觉得惨叫是一种本能,没有那份特殊境地下萌生的本能,我很难演绎得真实。“那算了,让我来吧!”钱进说着,再次上了石刻把手,让我下到平台上,“对了,你们先从我包里找样一定是咱们的东西,扔到一个藤蔓亭前头!”说着,他把包摘下来递给了我。
我和丽丽扒拉他的挎包,哪一样都不舍得。最后竟然发现还有一个果子,把剩下的那一半扔了。“嗯,嬴风喜欢吃那口,这东西他应该一眼可见!”钱进一说这话,我心里的难过又泛滥了。
嬴风一直都喜欢吃这种野果子,就在刚才,我们最新醒来的这个早上,他都在吃。会不会还有一丝希望,嬴风还是真的嬴风。
“等等,兄弟,你说咱们会不会搞错了,嬴风会不会没出事?”“我就知道你这人性子不稳,你放心好了,嬴风百分之一百出事了,上边那小子绝对不是他!”
“你如何这么断定?就凭没有脉搏?”“没有脉搏就是死人啊。金哥,这一点还不足够吗?你问这话,就像轻飘地说一个人很好,没啥毛病,就是经常杀个人而已!”钱进说得在理,没有脉搏,没有心跳,这人就是死人。
人的死与活,判断的标准不就是如此吗?一个东西依附到嬴风身上,一定会淋漓尽致地学他,喜好,说话口吻,习惯,还有动作,都会模仿嬴风。我还在犹豫。钱进的声音突然像云中撕开的一只鸟膛。“嬴风兄弟!金哥,出事了!”
随即,钱进就跳下平台,拉着我们进入另外一个藤蔓亭。“金子,金子!”我们进入藤蔓亭的同时,上头传来嬴风咧开嗓子的声音,那种声音是焦急的,听得我心里也是焦急的。深入骨的内疚与自责,就像是一把刀狠狠地刺捅着我。嬴风是真的在担心我,这急切的声音,我听得真真切切。我整个人就像是放空的傻子,呆呆地跟着钱进,满脑子都是矛盾。
钱进刚才是在伪装,嬴风却听得丝毫没有怀疑,如果嬴风对于我的紧张嘶吼也是伪装,那岂不是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演戏?唯独我是一个真的?那一刻,我开始怀疑一切,怀疑钱进,怀疑嬴风,怀疑雪儿,怀疑丽丽。甚至又开始怀疑我自己,是否还是自己?我从来没有过的诡异感觉,侵蚀着浑身每一个细胞。
我还能相信什么,我还敢相信什么,我到底可以相信什么?
钱进利落地扯了我们进入的这个藤蔓亭的一些花树藤蔓掩护着我们,从我们这个角度看,可以看到嬴风他们待会从石刻扶手上下来的角度,但是不能看到他们会进入到哪个藤蔓亭。
钱进说,一会儿听他脚步。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发现眼前最可怕的,不是什么藏洞,不是天坑深渊,不是神秘的陨石能量,而是人心。嬴风从出奇地聪明的时候开始,也许就不是真的他了。那么,眼前这个钱进呢?如此深度聪明,会不会钱进本身也有问题?
如果钱进跟嬴风,还有雪儿跟丽丽,他们都有问题,那我呢?我该怎么办?我们要跟钱进联手甩掉嬴风之后,我们再设计甩掉钱进吗?既然四个人都不敢信任了,我要单独行动?不,不,我这号脑子,这号身手,单独绝对活不过二十四小时。我总要选择信任一方,因为我要依赖一方,让自己存活下去。
活下去,就有机会看到一切,可是我要知道的是什么?编钟的秘密?砖石甬道通向的地方?陨石的神秘能量?还是上面那几个令人琢磨不透的洞穴?还是那人世间最可怕的陈家老宅的枯井?
这些,我究竟为什么要执念探求?冲动,来自骨子里的好奇冲动?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好像最这些事情的最初,就是一种没有理由的好奇,但是陷入之后才在某个时刻找寻原因。可是,已经晚了,很多人因此而死,因此而消失,因此而永远无法回归过往的安宁。一切都回不去了,我能做的,不是掉头,而是义无反顾地前往。
这个时候,视野中出现了嬴风的脚,接着是雪儿的。已经踩到了视野范围内的石刻扶手上,紧接着是另外一只脚,钱进拉着我们往后缩了缩,我们更隐蔽地退后了一番。
马上就看见嬴风的身体往下移动,他们的动作很急,掩饰不住的,真正着急。我强迫自己认为他的着急,不是担心我的出事,而是担心我们这些圈套之中的猎物,从他的控制范围内消失。
嬴风看到了进入他眼中的藤蔓亭先是一愣,紧接着就马上跳到了平台上,对着藤蔓亭就喊,“金子,金子?钱进兄弟!丽丽妹妹。”
嬴风的一举一动,都被我们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他看不到我们,有那么一刻,他们的眼睛扫过我们这边,我的心突突地跳。
丽丽紧紧地捂住我嘴巴,生怕我失控发声。嬴风扫到别处,我慢慢平复下来,平复之后的我,开始理智地观察他。
我在寻找证据证明他不是嬴风。这样,至少我会好受很多。同时,我的耳朵在仔细辨别脚步声,判断他们进了哪一个藤蔓亭。可是,嬴风和雪儿一直都在平台处徘徊,丝毫没有靠近藤蔓亭,难道他们是被藏洞搞怕了?以为这种地方绝对不能轻易进去,一旦进去,就要大费周折绕出来?之后,有段时间嬴风消失在我们的视野范围内,我听来,应该是走近某个藤蔓亭了,但是我们三个不敢仓促出来。
我们不确定他是否进入藤蔓亭,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出去,一切都前功尽弃了,不但没有甩掉他,反而五人汇合。就在我判断不出来嬴风将何去何从的时候,他又进入了我们的视野范围内。可雪儿却不见了。但是,我发现,这次他手上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我故意扔掉的半拉果子。
接下来嬴风的一个表情,让我心头彻底清醒了。
因为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同伴不见之后的焦急,而是一笑!这抹笑,带着一丝狡猾,诡异,还有陌生!我顿时感到毛骨悚然,这绝对不是嬴风的笑!我敢对祖宗发誓,就是我踢爆了嬴风的命根子,他都不会有这种奇怪的笑容。
钱进是对的,这不是嬴风,这绝对不是嬴风!真的嬴风不会这么做,至少,他不会甩下雪儿。我们犹豫之时,雪儿的身影出现了,而且突然地出现在我们眼前,“这个嬴风不对,这绝对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他。”雪儿过来后第一话就让我不得不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这样也好,也不用给雪儿什么暗示了,也不用“营救”她了。
钱进按了一下我肩头,暗示对了。我们四个默契地相视一番。
既然这不是真的嬴风,钱进是对的,那我就可以相信钱进了,刚才我怀疑一切的满满孤独感,终于在这一刻找到半分慰藉。可是,让我们更加惊悚的是,嬴风并没有根据那半个果子进入某个藤蔓亭去找我们,而是原路走了!
我们四个眼睁睁地看着嬴风重新回到石刻扶手,离开平台的的时候,我们四人都惊了。这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他并不想救我们。刚才撕心裂肺的喊着“金子,金子”都是装出来的!他巴不得我们遇难?要是这样,当初我还在那口木箱子里的的时候,为什么要救我?在那个时候扔掉我不是更省心?我真看不懂这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