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回忆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总觉得太公是故意受伤的,至于他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是为了召唤出我眼前的这朵巨大的黑莲花。
虚幻中,一个穿着白衣的妙龄女子,踏着圣洁的步履款款而来,精美的五官,绝代的容颜,夹带着幽香的气息,宛如月宫仙子一般,秀发随风飘扬,不染一丝尘埃……
看到她的这一刻,积压数年的思念,如潮水一般涌上我的心头。
“小姨……”
我轻声呢喃着,再难压抑住内心积蓄已久的悲伤,这么多年来,我所做的一切无非为了两件事,第一是手刃了当初杀害的小姨的仇人,第二,便是能够再一次见到我心中的魂牵梦绕。
两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流淌下来,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我会再次见到小姨的容颜。
“小姨!”
我高声呼唤一声,张开双臂迎向小姨。
小姨还是那么风华绝代,绝世的容颜上不沾一丝烟火气,明艳不可方物,见到我的刹那,她的脸上写满了欣慰,秋水般的玉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柔声说道:“小新,几年没见,都长成大人了!”
此刻,所有的语言都难以描述我的心情,难以描述我对小姨浓浓的思念。
我哭了,但也笑了,从大喜到大悲的情绪令我的大脑快速充血,脚下一个不稳,向前扑倒。
处于本能的反应,小姨伸出两条羊脂玉般的手臂想要扶住我,不料,我的身体竟然从她的身体中穿透了过去。
“小姨你……”
尽管我早有预料,但当镜中花水中月变成现实的瞬间,心中还是难以接受。
“小姨并没有离开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所以,你要代替我坚强的活下去。”小姨淡淡地微笑,轻抚着我的脸颊。
“可是太公他……”我欲言又止,因为重伤太公已经奄奄一息。
小姨凝视了一眼生死未卜的太公,转头看向正在施虐的鬼王和尸王,眸光冰冷,充满杀机。
相比尸王那种暴力的庞然大物来说,鬼王显得要冷静很多,诸多禽畜头颅组合在一起的身体,一虚一实,如移形换影一般,瞬息之间移动到黑莲花旁边,两条令人作呕的手臂猛然朝着我的脖子抓来。
这时候,包裹着我和小姨的黑莲花,花瓣的位置一瓣一瓣绽放开来,黑色的莲叶化作点点金色的雨滴,融入到小姨的身体之中。
眼看鬼王伸过来的手臂就要掐住我的脖子,小姨的芊芊玉指朝着鬼王轻轻一点,鬼王的身体立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飞了出去,如同被排斥的磁铁,旋即它再次俯冲过来,结果又被小姨用手指弹开。
鬼魅魍魉修行到鬼王的境界,其智慧比人类还要高深许多,聪明的鬼王自己应该不是眼前这位白衣胜雪的女子的对手,索性放弃攻击我,转身飞向生死未卜的太公。
鬼王的移动速度实在太快,快到令人眼花缭乱,身影从原地消失的同时,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在太公的身旁,一把将太公从地面操起,提在手中,就要吸食太公的阳气,然而它却没有注意到,太公的嘴角始终保持着一丝轻蔑的笑容。
“小姨,太公有危险!”眼下能救太公于危难的只有小姨,我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放心。”
小姨吐息如兰,芊芊玉指又一次朝鬼王的方向指去,但见一抹水纹般的涟漪从她的指尖位置快速生成,如汹涌的潮水一般,朝着鬼王的方向碾压过去。
小姨凝聚力量的时候,鬼王的牙齿已经触碰在了太公脖子处的皮肉上,然而还没等它开始吸太公的阳气,身体如同被一辆疾驰而过的火车撞到,它之前怎么击飞的太公,此刻在它的身上重新上演,顷刻间被小姨指尖生成的力量击飞出老远,不停的在空中腾挪翻滚,挣扎许久才勉强稳住身形。
紧接着,还没等鬼王从惊愕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一只琼白玉手徒然从高空划下,重重砸在鬼王的躯体上,顿时将它的身体砸落下去,‘轰隆’一声,坠入下方的墓穴之内,将墓穴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鬼王是养鬼道里最难召唤的物种之一,而且它们本身狂傲自大,很多时候都不给召唤他的修道者留面子,不知道多少人因为强行召唤鬼王、尸王,最后让丧命于它们的血盆大口之下,潘老海算是运气好的,保住了生命,很大一部分人都步了陈玄坤的后尘,由此可见,王者级别的厉鬼与僵尸有多么恐怖。
后来过了很久,我才知道这两个奇特的物种,根本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鬼王和尸王,真正王者境界的鬼魅魍魉,且不说自身的道行如何,至少论长相而言,是跟常人无异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这里暂且不表。
“你是谁?”鬼王独特的合成音从墓穴中传出来,略带惶恐。
“你配知道吗?跳梁小丑也敢伤我亲人?滚开!”一道白色的光束携带着风雷之势从天而降,狠狠劈在墓穴中的鬼王身上,‘嗤嗤嗤’的灼烧声此起彼伏,在小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鬼物顿时发出一道道沉闷的惨叫,因为它的声音独特,听起来像是很多人在同时求救。
这时候,一旁的尸王已将陈玄坤的尸体啃食殆尽,小姨惊人的力量顿时吸引了它的全部注意力,两百度灯泡那么大的眼珠子里写着无尽贪婪的欲望,猛然朝着小姨的方向飞奔而去,因为身躯过于庞大的关系,每奔跑一步大地都会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令这尊庞然大物看起来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一路上烟尘滚滚,飞沙走石,巨大的血手一把抓向小姨圣洁的身躯。
见此情形,我心里‘咯噔’一声。
小姨能对付得了鬼王加尸王吗?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圣洁的小姨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秋水般的眼眸,冷漠的瞪了一眼庞大的尸王,再看尸王的身体立刻蜷缩成了一团,如同一尊肉球,被小姨释放出来的这股力量禁锢的动弹不得。
紧接着,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尸王的额头位置放佛被来电轰击过似的,豁然破开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没有鲜血流出来,不过却有一股黑色的雾气顺着伤口飘散出来,凝聚在它的头顶上空,单从从外表来看,这黑雾的形状,居然是一个小型的尸王。
尸王的精魄!
这东西便是尸王的精华所在,理论上讲,跟白蛇兽魂体内的小白蛇是一个道理,只有将精魄打散,才算彻底消灭尸王,不过现在看来,尸王是死定了的。
我一看这可是好东西,急忙哀求小姨,让她别打散尸王的精魄。
想来对我怜爱的小姨,想都没想便答应了我的要求,然后淡淡的对我说道:“既然你喜欢,小姨就再送给你一件礼物。”
礼物?
什么礼物?
我茫然的看着小姨,期待礼物的到来。
这时候,刚才被砸进墓穴中的鬼王突然发出一道凄惨的叫声,似乎受到了极大的痛苦,宛如三千厉鬼在同时咆哮,声势骇人,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墓穴里面冒出滚滚黑烟来,鬼王的惨叫声逐渐衰弱。
小姨所做的一切都被白露潭看在眼里,白露潭的眼神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她根本看不出来眼前这位白衣胜雪的女子到底有多强,不过看这样子干掉鬼王跟尸王八成是没问题了。
其实我当时同样不知道小姨到底有多么厉害,只感觉很强很强……
从鬼王和尸王均不是小姨的一合之敌来判断,可以断定小姨的道行绝对是要超过双王的。
得到小姨庇佑的我满心欢喜,心想潘老海啊潘老海,敢伤我太公,这回你可死定了。
然而当我转头朝着潘老海的方向看去的时候,惊讶的发现潘老海早已不见了踪影,看样子应该是趁乱逃遁了。
“小姨,罪魁祸首是召唤出鬼王的潘老海,把他找出来,杀了他为太公报仇!”
小姨没有回答我,而是将我拉到太公身旁,轻启红唇,淡淡的说道:“小新,记住了,不要只想着为我报仇,现在的你暂时没有为我报仇的能力,好好活下去是小姨对你唯一的要求。”
我从小姨的话里听出一丝不对劲儿的味道,感觉像是在跟我告别似的,急忙追问了一声:“小姨,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要离开我?”
这话刚一说完,我立刻发现小姨的身体似乎暗淡了几分,虚虚幻幻,有些飘渺,我张开双臂想要抱住她,然而又一次从她的身体中穿透了过去。
“小姨,怎么回事?”我心头一紧。
“小新,不要难过,记住,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要替我好好活下去,更要记住绝对不能为我复仇,爷爷,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您,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小姨的前半句是对我说的,后半句是对太公说的,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极度暗淡,宛如一缕飘渺的清魂,点点白色的光华从她的身体里面蔓延出来,一副随时有可能烟消云散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我不争气的哭了,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
时隔数年,终于又一次见到小姨,然而却只是昙花一现。
大起大落的情绪令我的头痛欲裂,双目通红,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抠出来吃掉。
我转头看向白露潭,咆哮道:“潘老海是养鬼道的,你是他徒弟,一定知道拯救小姨的办法对不对…对不对?”
我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似乎有些重了,声音逐渐放大,说到最后几乎是扯着喉咙喊出来的,白露潭被我疯狂的举动吓的愣住了,旋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看起来楚楚可怜。
“袁立新,你别傻了好不好,难道你不明白魂魄一旦到达魂飞魄散的程度是无法挽救的吗?更何况,就算我有办法,也根本拯救不了她那种境界的魂魄啊!”白露潭拽着我的领口,凶猛的摇晃着,试图让我清醒一些。
我知道她不是在骗我,她说的一点都没错,即便她真懂得治疗魂魄受伤的术法,也根本拯救不了眼前的小姨。
擦干眼泪,我走到尚未消散的小姨身旁,双手轻轻捧着即将消散的清魂,试图做最后的挽留,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小姨的双脚已经开始化作点点白光,洋洋洒洒的朝着周围蔓延,逐渐消散。
“小姨,不要离开我……”我失声呐喊着,小姨凭借最后的意识托起双掌,抚摸着我的脸颊,嫣然微笑。
这抹笑容令我产生了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我能做的,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小姨的身体化作点点白光。
我对着那些消散的白色光点胡乱的抓来抓去,感受着小姨的最后一抹气息。
很快,小姨的大半个身子化作了虚无,但她的双手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脸。
忽然间,小姨似乎想起了什么,尚未散去的上半截躯体,倏然抬头,望着天空中飘荡的金衣女鬼冯素苗,轻声说道:“小姨最后再为你做点事情。”
说完这句话之后,小姨携带着点点白光,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朝着天空中的冯素苗冲了过去。
小姨这一道冲刺,仿佛抽空了我身体中的最后一丝力气,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悲伤,两眼一抹黑,整个世界变得模糊起来,双腿一软,栽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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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张颖的家里,白露潭跟万三爷不知道去了哪里,此刻并不在房间,张颖跟个小媳妇儿似的坐在我身旁看着我,满脸的焦急。
见我醒来,她既惊又喜,抚摸着我的额头,说:“新哥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你都吓死我了你知道吗……感觉怎么样,哪儿不舒服赶紧告诉我。”
哪不舒服?
我艰难的抬起右手,食中二指指向心口的位置。
“是胸口疼吗?在你昏迷的这几天里,小潭姐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新哥,别太难过,我父母也都去世了,你一定要坚强点,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要照顾我呢!”
躺在炕头的我,摇头苦笑,弱弱的问道:“白家师徒呢,离开了吗?我太公怎么样了?”
一听我提到太公,张颖的脸色徒然难看起来,绷着脸一言不发。
其实我心里已经猜到了太公的结局,因为小姨说过,她没能保护得了太公,此刻看到张颖的脸色,更加验证了我的猜测。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好好的一个村子,不到三天的时间,死了将近一半的人,潘老海和陈玄坤为了人间地狱里的鬼王、尸王,以及那本被他们称为《炼妖壶观术》的破书,就能丧心病狂到人间地狱安睡的灵魂都不放过!
记得小姨在魂飞魄散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我绝对不要为她复仇,好像是说我暂时还没那个能力,不过当时的我已经在心底暗暗发誓,潘老海必须死,我一定要手刃了他,用他的灵魂告慰小王庄的七十二个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