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逐渐恢复本有的意识,从昏迷中醒来,缓缓睁开双眼,发现天空中已经是漫天星斗,洒下来的星光,将大地映射的栩栩生辉。
倏然间,我想起白崇要对我夺舍的事情,猛的从地上站起来,舒展舒展筋骨,看看身体是否由我自己控制。
“不用担心,你没有丝毫损伤,夺舍失败了……”坐在我对面的白崇,此刻满脸倦容,疲惫的睁开双眼,无精打采的看着我。
听到这个声音,我心头不由得一紧,急忙朝他看去,但见此刻的白崇,相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仅佝偻着身躯,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眼已经有些混浊,满脸皱纹堆累,雪白的长发尽显苍老的神态。
“自作孽不可活啊……”
白崇幽怨的叹息一声,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脸上充满了苦笑,血水染红了他的衣襟,看样子是遭受到了严重的反噬。
“前…前辈…这…这是…夺舍失败的后果?”我心中既喜又忧,身体总算没有被人霸占,但眼前这个无从揣度的老前辈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不计后果的报复我呢?
“咳…”白崇咳了一口老血,也不擦,任由血水流淌在他的胸口,颓然的摇摇头,无力的挥挥手,然后对我说:“你不要担心什么,我不会再对你做任何不利的事情,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吧!”
我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坐下来,准备洗耳恭听白崇接下来的语言,这时候,八哥似乎察觉到危险已经远去,从天空中飞落下来,站在我的肩头,悄悄对我说:“小鬼头,你的气运真不是一般的好,竟然能将一位地仙境界的大拿反噬成这个波依样……”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满脸诧异。
“还发生了什么?”八哥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白崇一眼,确定他不会对我们暴起发难,这才缓缓解释道:“刚才他要夺你的舍,哥哥我本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心态,在他对你夺舍的时候,狠狠攻击了他一下,没想到我撞在他的护体虹光上之后,连放屁的作用都没起到,自己反而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了出去,他甚至还嘲讽我,说什么别看哥哥我以前是强大的妖兽,但是现在却不能奈他如何……”
“然后哥哥我就看到你的身体慢慢漂了起来,在空中直立、盘腿,就那么诡异的坐在了虚空中,这小老儿的身体也慢慢脱离了地面,在虚空中坐在你的对面,我知道他是在一边放松自己的身体,一边操控你的身体,再然后哥哥我竟然看到你的双眼睁开了,不过里面没有半丝神采,一片木然,根本没有半点生命的迹象。”
“这时候小老儿的瞳孔里面射出两道绿光,直接冲进了你的双眼当中,你知道吗,然后你的眼神就跟被鬼附体了似的,变得幽光森森,他自己的头顶上跳出一团淡淡的绿光,飘到你的头顶,你应该能猜到,那团绿光就是他的灵魂,在距离你的头顶半尺距离以后急骤加速,快速冲向你的身体,如果成功了,那么毫无疑问,你自己的所有意识将被碾为粉碎,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最后关头,那小团绿光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似的,惶恐的大叫了一声,然后飞快的离开了你的身体,没入回他自己的身体中,同样的,你眼睛里的绿光也跟着返回到他自己的眼睛里面,然后哥哥我就看到这小老儿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身上的绿光渐渐暗淡,头发在刹那间变成花白一片,脸孔上也渐渐现出皱纹,从中年人的模样瞬间蜕变成了小老头,最后,你俩的身体同时在空中晃了晃,掉了下去,这就是哥哥我看到的一切,绝无半点虚言。”
“他说的没错。”白崇胡乱的抹了一把嘴巴上面的血迹,摇头苦笑道:“在夺舍的最后关头,我竟然看到了一副副可怕的幻象,太让人惊恐了,简直难以想象……无头的和尚、残身的道士、风干的尸体、浑身发绿的大鬼…它们…它们都围在你周围,我多年不曾动荡过的心神,居然在刹那间失守,差一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哎…难道冥冥中真的有因果,这是上天在警告我吗?”
听完他们的讲述,我心头猛的一震,一直以来,我始终疑惑我的身体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残破的魂影,它们存在的任务似乎跟残破的阵图一样,总是在紧要关头救我于危难当中,难道它们同样将我的身体当成了鼎炉,想借助我的身体成长?
我是在人间地狱被小姨捡回小王庄去的,人间地狱中充满了孤魂野鬼,正是这些残魂所需要的力量,最主要的是,人间地狱的下面拥有一座埋葬着众多高僧、道士、以及旁门左道大拿的墓群,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些魂影出现在我的身体中,是拜僧道墓群所赐呢?
用尸王禁地中那具尸体的话来说,我的身上同时拥有生与死两种气息,也许那些残魂和僧道墓群中产生了共鸣吧……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座移动的活死人墓呢?
想到这里,我倏然想起当初九婆子指着我的身体,大吼了一声“活死人墓”这四个字的情形,难道九婆子早已看出我是个活死人,而我的身体中拥有一座活死人墓?
活死人墓…
活死人墓……
一切的一切,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早在我在白家用落日弓射下飞尸的时候,白崇就已经开始打我的主意了,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莫过于我拥有一副积阴断阳的体魄,一旦拥有我的身体,冲击更高的玄仙境界,对他来说将不再是镜中花、水中月,而造成我这个体魄的原因,实在耐人寻味。
按照我的猜测,当时的白崇之所以没有急着对我进行夺舍,多半是因为他那副风烛残年的身体,加上那时候我的道行还不够,他想慢慢‘培养’我的道行,当我达到他指定的道行时再出手,而这段时间他自己的道行也应该会有所进步,所以他当时才会同意我跟白露潭过来乾坤道求学的事情。
所有的事情都没有超乎白崇的预料,但是他应该还是对我不太放心,所以随后他自己也跟着来到乾坤道,特意对我进行了指点,之所以没有被尸王禁地中的恐怖僵尸发觉,有可能是因为他收敛了所有气息,也有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尸王禁地尚未开启。
直到我遭遇林血、王雷、柳元杰等人的联手追杀,成功逼我迈入第三境界大后期的领域,加上尸王禁地的关闭,他终于按捺不住寂寞已久的心,故而在此地等我,进行最后的夺舍。
这个夜晚对我来说,是个极为不平凡的夜晚,我和白崇聊了很多事情,从悟道、到修身、尸王禁地、凤姐渡劫、八哥出世等等,他一点也不讳言,坦白的跟我吐露了很多实情。
“唉,夺舍遭遇反噬,令我受创颇重,恐怕我在这个世上最多只能活十年了,看来我真的不能够摆脱死亡的阴影啊!”白崇的老脸上满是落寞的神色。
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虽然多次想要置我于死地,但不知为何,我心中总是对他恨不起来,或者说,恨意并不大。
或许是因为白家待我不薄的缘故吧!
也可能是因为我跟白露潭之间……
不管因为什么,我对白崇没有恨意是不争的事实,畅聊了许久,听到他这么一说,我便顺口问了一句:“老祖今后将何去何从?”
“哎…我还能去哪,当然是回荆门,从此不问世事,安享晚年。”白崇说这番话的时候,露出了解脱的神色,但是放佛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浑浊的眸子里突然清澈起来,看着我说:“还有一件事我始终放心不下。”
“哦?”我满脸的狐疑的问道:“什么事儿?”
“最近不知道什么人处心积虑想要陷害我们白家,散播谣言说我们荆门白家即将有仙宝出世,引发了不少中原道门的大拿巨擘窥视,这些日子白家估计要不太平了,我不瞒你,这也是我急于对你夺舍的原因之一。”白崇忧心忡忡的解释着。
我点头,说:“老祖放心,我并没有怪你,但是我想知道,是什么人想陷害白家呢?该不是巫山赶尸一脉吧!”
“谁知道呢。”白崇抬头看了一眼星空,叹道:“世道要不太平了,中原道门都在各扫门前雪,谁不愿意争强自己家族的势力呢,散播谣言的人,有可能不止一个,所以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回去白家,共度这次为难。”
“老祖放心。”我拱拱手,恭敬的说道:“白家有难,我袁立新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万死不辞。”
“那就好…那就好…正凌那孩子果然没有看错人……”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我准备天亮就走。”
“天亮就走?”我看了一眼乾坤道的方向,心想:天亮就走是不是急了点,我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呢,比如林血、王雷、柳元杰……
白崇放佛看穿了我的内心一般,嘱咐道:“个人恩怨是小,家族荣誉是大,在大是大非面前,我希望你能暂时放下个人恩怨,你还年轻,想干什么事,以后有的是时间。”
“知道了。”我礼貌性的点点头。
随后,我们又聊到修道者在各个不同境界时的道行,以及白家的这次劫难,对于修道的事情,白崇跟我做出详细的解释,耐心介绍了各个境界的道行状态。
修道者在神海境界以前,各个境界之间的差距并不是很悬殊,一旦真正的迈入神海领域,体内便会结出神识之海,道力将变得浩瀚无尽,之后每提升一个小境界,道行都将提升数倍。
可以说跨入第四境界以后,初期、中期、后期、这三者之间的差距是巨大的。
当然,迈进神海境界以后,修道的路途将会变得更加艰辛,每突破一个境界,不仅需要勤修苦练,还需要各种机缘。
极道境界的大拿巨擘,在常人眼中已经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是绝对需要抬头仰望的,但是在修为达到地仙境界的白崇眼中,却是‘不过尔尔’。
按照他的说法,极道境界不过是世俗人的谬赞,一旦道行迈入地仙的领域,才算真正迈进了修道者的终极殿堂,将会看到一个崭新的世界,只有这样,才有资格问鼎真正的仙人境,查探那些早已飞升的前辈的秘密。
这番话听的我暗暗咂舌,恐怕也只有达到地仙境界的大拿,才敢这样轻视极道境界的高手了。
白崇早已达到地仙境界,但由于身体已经严重衰老的缘故,令一身道行再难寸进,一直徘徊在地仙初期的边缘,迈入中期无疑是奢望,故此想通过夺舍作出最后的突破。
只有达到地仙境界大后期,才算真正触碰到仙人境界的门槛,如果能够成功突破这关键的一步,便摆脱了生死的限制,长生于天地之间。
长生……
多么遥远、渴望而不可及的目标啊!
通过白崇的讲述,我了解到修道者一旦迈入地仙的领域,便能够施展出缩地成寸的仙术,这也是他为什么看起来只迈了几步,便能走动百米之外的原因,他是因为身体太过衰老的缘故,一直不敢耗费太多的道力施展这个仙术而已。
“缩地成寸……”我轻声呢喃,露出心驰神往的样子。
“年轻就是好。”白崇似乎被我的情绪感染了,竟然用羡慕的语气对我说:“我相信,依你的悟性加上独特的体魄,总有一天会迈进地仙的领域,你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迈入第三境界大后期,已经大大超乎了我的意料,所以步入地仙境的日子应该不会太久,话说回来,你们这一代年轻人要远远强过我们这一代人啊,在我那个年代,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能达到三花境界的已经屈指可数,迈入神海境界的修道者更凤毛麟角一样,整整相差了一个境界。”
“老祖过奖了。”我笑着点点头。
“小潭最近怎么样了?有没有专心修道?”谈到白露潭,白崇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写满了慈祥。
“白露潭…”我吱吱呜呜的答道:“老祖,您应该知道,我最近被追杀的都快疯了,实在无暇顾及她的事情……”
白崇轻哦一声,说:“这不是怪你,年轻人,我提醒你一句,那个瑶池圣地的传人非常不简单,我感觉她的身体中似乎封印着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以后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小老儿,你是说那个胸大屁股圆的美女吗?哥哥我正琢磨该怎么捉住她呢,到时候人归小鬼头,剑归我……”
一谈到宁雨昔,八哥立马精神起来,拥有如意玲珑宝甲在身的它,虽然没什么攻击手段,但无论面对任何境界的对手,都绝对能做到从容逃遁,所以并不太担心白崇会伤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