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小栾山脚,王景青衣二人驾着马车,行了不到一里地,忽的路旁树冠上就窜下来两人影。来人喝道: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王景目瞪口呆,青衣也睁开双目,满是好奇神色。
大白天的,还有剪径小贼?
只见两人都是一身黑色劲装打扮,手里提着明晃晃的长刀。
却不过是两名十四五岁的少年,黝黑的脸上稚气未消,胡须初长,故意扮出凶狠之色。
唯一的区别是,左边那名较高一点的“山贼”斜斜的戴了个独眼眼罩,明显是故意遮住一只眼,装成独眼龙的样子。
王景止住缓慢前行的马车,“噗嗤”一声就笑出来。
这是哪家的孩子玩呢?
得见王景失笑,右边那山贼少年挺了挺腰,手中长刀比划两下,怒道:“都严肃点,这是打劫!”
左边那“独眼”山贼假意伸手止住同伴冲上来的动作,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朋友,我是……咳,小爷我乃这小栾山高风寨的少当家冷小石,是也,人送匪号‘滚刀小白龙’。这条路嘛,正是我高风寨所建,所以还请给在下一分薄面,缴纳通行银资!”
王景暗乐,心道还有这种操作?
青衣一本正经,好奇问道:“如何证明这路是你们修的?”
“独眼”小山贼冷小石为之一窒,似乎不知如何作答,转头小声向同伴发问:“怎么证明?”
同伴山贼眼珠乱转一阵,略失底气道:“我怎么知道,当初修路的时候,咱们也没留记号呀。”
冷小石有些气急,无奈挺了挺胸,再度换上“凶恶”的表情,对着马车这边喊道:“反正这路就是我们大当家也就是我爹带头修的,花了五年功夫才整好。今天你们如果不识抬举的话……”
言语中有些外强中干的味道。
“独眼”小山贼扬了扬手中长刀,身边那名同伴也吹胡子瞪眼的作出“凶狠”之色,往前站了一步。
“那就只能……问问小爷手中的刀答不答应了!”
王景见状,哭笑不得,不过心中还是有些疑惑,听二人的口气,好像这条路还真是他们寨子所建,不似作伪。
难道这里的山贼从良了?
王景笑吟吟开口:
“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给还不行吗?”
冷小石抿起薄薄的嘴唇,清瘦黝黑的脸上迅速堆起笑意,伸出大拇指道:“上道!”
王景乐呵呵道:“多少呐?”
冷小石眉头皱起,未被罩住的那只眼珠转了两圈,伸出一根手指:“十两元银!”
王景故意面露难色。
冷小石快速伸出其他四根手指,说道:
“……五两,不能再少了。”
王景适时吐了一口血。
冷小石怔了怔,收回手指,闷闷不乐道:“原来是个痨病鬼!算了,三两元银,再少就亏本了!”
旁边那名山贼少年略带疑惑,扯扯冷小石衣角:
“少当家,咱这行,还带讲价还钱的?传出去,怕是要遭同行笑话呀……”
冷小石一扭腰,撇开了被拉住的衣角,嫌弃道:“你懂个逑喔,没瞧见那人是个痨病鬼么,咱们现在要做口碑,不能欺负老弱病残……”
王景闻言失笑,手一扬,丢出一块元银。冷小石顺手接住,抛了两下,喜笑颜开,说道:“承惠承惠!”
拉着同伴侧开身来,做了个“请”的动作,朗声音道:
“祝二位一路顺风!”
马车重新动起来,交错时,四人彼此笑呵呵的道别。
真是和谐无比。
走一段,听得后面远远传来“滚刀小白龙”冷小石兴奋的声音传来:
“成功收取第一笔买路钱,这只是我成为天下山贼之王的第一步,哇哈哈哈——”
王景闻言,伸长脖子跨过马车的遮挡看去。
只见那少年站在路边一块高高凸起的石头之上,左手叉腰,右手举刀,对着远处的群山笑得欢畅无比。
若有若无的山风掠过,挠起他的衣袂。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脚下。
王景收回目光,眼睛眯起,脸上挂起古怪笑意。
如同被感染,王景忽的睁开双眼,身体绷直,手中套索上下一翻。
“驾——”
瘦瘦的马儿“唏律律”一声,顿时拖曳着车子一往无前地飞奔起来。
……
……
小栾山脚往北莫约十里的石板路旁,有间废弃的小木屋。这是以前猎人们进山打猎期间,中途补给或者休息之用。不过后来小栾山上山贼闹得凶,就逐渐没有人再敢进山打猎,故此荒废下来。
入夜时分,王景与青衣对着在小木屋中间的火塘边,轻声说笑。
忽的王景耳廓微动。
脚步声。
有人急促地朝着小木屋方向奔跑!
王景迅速起身,一挥衣袖,火塘中的火苗瞬间熄灭。
青衣虽然疑惑,但也察觉有异,屏息凝神不敢作声。
王景透过木屋缝隙,运起目力,小心查看。
一道清瘦的身影,撞破了夜色,急速奔袭而来,不过一身黑衣,看不清模样。
忽的王景一怔,喃喃道:“是他?”
待来人再靠近一点,王景赫然发现,那人脸上,仅有一只眼睛,另一只,则是被眼罩斜斜遮住。
再从脸型和身形判断,赫然就是白日里劫道的小山贼!
——匪号“滚刀小白龙”冷小石。
疑惑之间,只见冷小石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整个人狼狈不堪。
双腿明显有些打颤,这是体力到达极限的表现。
突然冷小石在小木屋前数丈开外停住,看着木屋的角落怔了一下,随后一咬牙,调转方向,竟是折身朝着西面的跑去。
这是?
王景目光移动,小木屋的角落,不正是自己停放马车的地方吗?
王景心念微动,已然知晓其中缘由。
这少年,显然是在躲避追兵,看到马车,定然知道自己一行在屋内。
但他并没有求助,而是选择调转方向离开,说明……
他极大可能,是不愿意连累王景和青衣二人!
王景心中一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压低声音快速对青衣道:“是白天那个小山贼,估计正被人追杀。去看看?”
黑暗之中,青衣低声“嗯”了一声。
看来青衣对那冷小石的观感也是不错。
王景忽然“唔”了一声,低声道:
“来不及了。”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和破空之声传来。看来追兵有十多人。
王景略微沉吟,取出两张“隐息符”,激活后施加在二人身上,然后低声道:
“我们马上就会被发现,等会不要抵抗,见机行事。”
数息之间,一群短衣劲装的汉子出现在小木屋之外。
带头的是个身形魁梧的汉子,手里的长刀在夜色中有些打眼。
他四周打量一下,沉声道:“刘彪,你带两个兄弟,去屋子里瞧瞧!”
“其他人,跟着老子继续追,谁抓到那臭小子,老子赏个大屁股婆娘给他!”
一群人哇哇怪叫着,分作两拨。大部分人跟着带头的那个汉子,朝着西面追去。
留下的三人,迅速向着王景和青衣藏身的小木屋靠近。
“砰”一声响,木屋虚掩的门被一脚踢开。
刘彪横着刀在木屋里看一圈,只见两个人影在地上趴着,似乎吓得瑟瑟发抖。
刘彪吐了口痰,嘿然笑道:“格老子的,两只小羔羊,给老子绑了!”
身后两名手下跃身而出,其中一人道:“彪哥,杀了算了逑哟!”
刘彪啪的一巴掌扇在那人脸上,怒道:“说你娃子瓜,你还不信!”
刘彪指了指在地上趴着的王景和青衣,说道:“没看出来么,这个人出门还带着书童,那是一般人家吗?”
“不对哟!”另一名手下靠近了王景,用刀背在王景头上比划两下,“彪哥你看,这人是个光头,怕是个和尚!”
王景“抖如筛糠”,双手抱头,“惊恐”开口:“几位好汉,别杀我,我家有钱!”
刘彪嘴里发出啧啧之声,笑道:“你这小娃,还是上道。咋个莫得头发?”
王景带着哭腔道:“小人家里……几代人都是这样,头发都掉得早……”
“噗”一声,王景适时引动被“锁魂之咒”萦绕的心脉,吐出一口血来。
刘彪叉腰大笑:“龟儿子,原来是个病秧子,也是造孽。”
又催促手下道:“赶紧给老子绑起来,带走!”
两名手下从腰间取下绳索,就开始捆缚王景和青衣二人。
见二人丝毫不敢抵抗,浑身发抖,刘彪说道:“你们两个小娃也不要怕,只要给家里给元银赎人,我们就不会撕票!”
王景咬着牙齿发出声音,似在极力克制心中恐惧:“敢问几位,是哪个寨子的好汉?”
刘彪咧开大嘴笑道:“好说了,爷爷我们几个,烧的是小栾山上黑瓦营的香!”
黑瓦营……
王景心念微动,之前冷小石不是说是什么“高风寨”么?
看来这小栾山上,不止一股山贼。
正自思索间,却眼前一黑,头上多了个黑漆漆的麻布头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