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顺杆儿爬了一毛钱，大鬼和春龙去通河街，花三分钱买了一根冰棍，两人各吃几口，最后把冰棍杆舔了舔。然后，去五门买了几个溜溜，春龙说找新力报仇，大鬼觉得这等于肉包子打狗，不如先找一个菜头练练手，还能赢几个溜溜。
到哪儿找菜头呢？
年龄大的不能找，干不过不说，还容易上当受骗。般儿大般儿的凑合，只是很奇怪，胡同里只有大鬼一个小孩是属猪的。春龙说：“我同学马曙光在四道街东头，我们去找他玩。”
那时，弹溜溜有两种玩法。一种是用粉笔在地上画一个方格，远处画一条线，谁把方格里的溜溜用手中的溜溜撞出去，就算谁赢了。另一种是在地上抠一个小坑，大家比准头，谁把手中的溜溜弹进去，谁就赢了。
马曙光长了一副剑眉，可惜不是星目，虽然眼睛有点小，看上去还满精神，只是他的一个孩，性格却有些老古板。马曙光在太平二小，与春龙同级不同班，他家离大坝较远，旁边住着一个五保户，学雷锋做好事的时候，大鬼去过石爷爷家擦玻璃，当时，马曙光和他姐也在。
“要罚（玩）就罚（玩）带方格的。”马上掉了一颗门牙，说话总漏风，春龙问他咋回事，他皱着眉毛说：“打架打的。”春龙有点不信，觉得马曙光没那么猛啊，大鬼拉了拉春龙的背心，提醒他来的目的。
眼前重要的是溜溜，至于怎么玩，马曙光比较坚持他的方式，大鬼不以为意，不管啥方式，还收拾不了你这个一年级的小豆包。
三个人来到在三道街和四道街中间的衔接处，在电线杆下，大鬼往上看了一眼，发现灯上有很多死掉的小咬，地上还有一只扑棱蛾子。他一脚把扑棱蛾子踢到一边，见马曙光从兜里掏出一根白粉笔，春龙掰掉一半，两人在地上画方格。
趁人不注意，大鬼转到电线杆后，偷偷拿出菊花溜溜在脑瓜门转了一圈，嘴里嘀咕：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让我赢。
啪。
嗒。
弹溜溜的时候，小古板马曙光好像换了一个人，面对溜溜，他像一头眼露幽光的野兽。这家伙，手不大，眼不大，却贼拉准，当一个超远距离的溜溜被马曙光击中，大鬼崩溃了。一个小时的战斗，头昏眼花，手指头生疼，也没有赢过比他小一岁小古板。
体育是讲天赋的，大鬼赞成老爹的论断，不知道弹溜溜算不算体育项目，如果算，马曙光的天赋充分支撑了他的观点。
刚买的溜溜又输了好几个，兜里只剩俩，用菊花溜溜施法，也没有起到作用。春龙提醒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输了四个溜溜，手里还剩仨。大鬼郁闷，这次又失算了，还特别丢人，大的干不过，小的玩不过，难道和小姑娘去玩跳皮筋吗。
是时候反思了。
来到春龙家，输溜溜也不敢吭声，春波见大鬼蔫头耷脑，还以为因木方被劈而沮丧，他开导说：“多大点事儿，红缨枪有啥好，我可以帮你们做铁丝枪。”铁丝枪？大鬼一听来了兴趣。
了解个大概，春波让他回家找根粗铁丝和皮筋，大鬼翻箱倒柜，拿来几根粗细不一的铁丝，还有妈妈扎头发的皮筋，以及衣裤上的松紧带。春波一看说道：“松紧带没用，这种皮筋儿多拿一条。”
大鬼把抽匣里的皮筋都拿来了，春波拿着钳子开始操作，用铁丝弯了一把驳壳枪的形状，再在枪头竖起两个羊犄角，然后把皮筋穿进犄角，又做了一根扳机镶在枪后座。接着，让大鬼和春龙捻纸，教他们叠成三角形的纸弹栓在皮筋上。
这样，一扣扳机，扳机弹起皮筋，皮筋上的纸弹就射了出去。春波做了两把，两人迫不及待地开始实验，啪啪，嘭嘭，听声音，打人一定很疼，大鬼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新力和马曙光的脸。
马曙光没在外头，总不能追到他家里打，咱可以有打人的冲动，不能有猖狂的念头。大鬼决定去找新力，同春龙来到胡同口大石头处，连人毛儿都没有，也是，人家新力不可能天天在这儿放魃挂。
春龙指了指新力家门，大鬼心领神会，俩人悄悄走到在门口站到两边。等了一会儿，听到脚步声，屏住呼吸，出来的是小娥。大概是等急了，手实在痒痒，大鬼照着小娥后脑勺扣动了扳机。
“啊”，小娥回头，看两个坏蛋正举着枪，呲个大牙，她一下哭了，憋着嘴骂道：“瘪犊子，你俩等着。”说着，回屋里拎一根炉钩子跑出来，照他们就抡开了，两人左躲右闪，一下也没打着。
听到吵闹声，正主出来了，新力看着大鬼和春龙，又看看他们手里的铁丝枪，平静的问小娥咋回事。听完妹妹告状，说道：“你先回家，把他俩交给我。”
大鬼一听，绷紧了神经。
见小娥进屋了，新力露出笑容，说道：“你俩这枪哪整的，快给我看看。”大鬼诧异，问道：“你不替你妹报仇吗？”新力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报啥仇，咱们才是一伙的，那啥，这枪给我吧。”
给你是不可能，我们还没玩够呢，但可以教你。大鬼有个优点，好玩的东西一学就会，他让新力找来铁丝和皮筋，三个人坐在大石头上，大鬼开始装模做样教学，春龙在一旁不时插嘴指点。
达成这样的协议，是新力拿出一个溜溜当学费，不追究小娥挨打。大鬼觉得这买卖划算，虽然没收拾他，打他妹也算解恨一半，那一半，划干戈为玉帛了。
那时候，知道桃园三结义，还不知道三个火枪手的故事，新力比他大点儿，比春波小点儿，有些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意思，跟哪一伙都不太合拍。看他立场分明，难得大方一次，两人稀里糊涂接纳了他。
噼啪。
嘭啪。
走哪儿打哪儿，大鬼决定去马曙光家附近转悠，抽冷子让他尝尝铁丝枪的厉害。新力说：咱们这样属于欺负小孩，不如带他一起打阎王爷。大鬼觉得新力话里有话，一想到打阎王爷的游戏规则，就笑出了声，觉得傻大黑粗的新力也有心思灵巧的一面。
马曙光这会儿不在家，他姐马淑琴正在写作业，看着马淑琴微黄的羊毛卷，春龙感觉同表姐有点像。新力问：“马头琴，你弟弟呢？”她和新力是同学，不过，平时没啥来往。“同小虎去通河街买柿子了。”一听说买柿子，大鬼咽了口口水。小虎是马曙光家邻居，年纪比春龙他们还小一岁。
回到大坝上等马曙光，春龙问新力：“你家粽子包啥馅的？”
“还能是啥，不是大枣，就是大豆。”
“都是大枣吧，一个粽子一个枣，我最爱吃大枣。”
“明天一大早我们去江边采艾蒿吧。”
“倒是想去，我爸不让。”
“你爸让你去？”
“当然不让，我想同我表哥偷着去，就是担心起不来炕。”
离老远看到小木桥下来两个人，背一个绿网兜，里面估计是柿子。马曙光和朱小虎向这边看了看，在公厕那儿一拐弯不见了。三个人在大坝上守株待兔，守着守着感到不对劲，大鬼突然醒悟，他们不是上厕所，是从中宁街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