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但怪客们将自己的基地放在梦想屋下，是没有这样的考虑的，你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刺激啊。
每个自称怪客的人都试图重现那个女孩燃尽梦想屋的奇迹，但自从梦想屋重建后，这里别说火焰了，连火字都不让提了。
但这些拦不住怪客们，他们总有法子。
在纵火者，也就是那个红发女孩之后，第一个尝试的怪客，自称梦想家。他说，既然点不着梦想屋，那就换一种方式让它燃起来！
于是他在梦想屋前办了场演唱会。
这个可以依靠赛博精神病抵抗系统规制的男人，在梦想屋前硬生生开了三个小时的演唱会。男人做好了准备，他自己的维生仓在中央集群内，赛博精神病的紊乱信号在几十万个维生仓中，足以让现实中的私人部队也要找上很久。
他受够了朝着虚假的人群表演，受够了机器人的赞美。无论演出是否成功，无论自己真唱假唱，甚至你在上面赤裸着身子胡蹦乱跳，他们都会为你献上最热烈的掌声与喝彩。
太美妙了！斯巴拉西！再来一个！
有时候男人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设计出来用来取悦人们的模拟人。
也有限定模块可以让这群观众更加真实，但是太贵了、实在太贵了！只有少数人才能享受到，或许自己有些贪得无厌了。
在舞台上尽情表演的男人这样想着，台下的人们眼中没有憧憬，只有惊恐，他们在担心着梦想屋焚毁的事件重现。
太可悲了，他们甚至无法享受自己这不完美的音乐，梦想家这么想着。
但自己是不会这么做的，焚毁了梦想屋，仍然会有第二个，只有让他们再次看到真正的“梦想”，才能真正烧掉梦想屋。
音乐再次到达高潮，所有的猎奇艺术家都来听了这场演唱会，来看这个男人的表演，也许这个男人会成为他们的明天，为了信息量，这些艺术家们什么都会去做。
但很快，他们就不这么想了。
被人员强行控制前往梦想屋现场的机器人用蒸汽声碾碎了他们任何大胆的想法，这种模拟的蒸汽动力机器人，设计出来的唯一作用就是为了向思维网里的任何一个人展示暴力是什么。
想要整活？可以，问过它的拳头。但机器人的到来只是为这场演出增添了观众，因为这个男人在办演唱会，每个人都是他的观众。
因为他疯了，所以在他的眼中，这些都是为自己喝彩的观众，只是多了些长相比较硬朗的硬汉，也正是因为他疯了，才能够突破思维网规则的他只会在这里办演唱会。
黎开也在投影中看那场演唱会，那个男人的表现绝不能说是差，只是在如今已经走向感官刺激极致的艺术表演形式中，也只能算是中规中矩，不过在思维网中，谁又能说自己认为的就是真正的艺术呢？
她对那场演唱会没有兴趣，只是想看下这个男人会怎样致敬女孩。不过最终这个男人也会和赵冉一样，在现实中被默默处决掉吧。
黎开站在模拟世界里，里面除了她空空如也。
当然，还有一具尸体。
在模拟世界里出现一具尸体可太正常了，无论是刑侦、探险还是爱情模块里，都有尸体，假如你想更进一步，也可以在考察精神状态后通过高价购入“禁断”模块。这些对于已经站在世界上游的黎开来说都不是问题。
但问题是，这具尸体与红发女孩长得一模一样。像是赵冉每次和黎开通讯之后总要留下些什么一样，这次她留下的是自己的尸体，上面满是伤口，也许还能在上面还能找到机器人的拳印，只剩下完好的右眼仍在发光，像是在嘲讽。
“赵冉，你临死了怎么还要给我留下些垃圾。”黎开绝没有因为女孩的死亡而悲伤，只是具虚拟的肉体罢了，现实中的赵冉早就因为精神问题被强制“冷静”了。
她只是觉得模拟世界太拥挤了，才卖掉了所有的模块，只留下了基础的维生模块，和赵冉的尸体。
还是有些太满了，太碍事了。黎开觉得这个模拟世界还是太拥挤了，挤到甚至难以容纳一具尸体。
现在该消除掉这个尸体了……
但黎开的手在确认键上开始犹豫，她抬起头，看向了还在表演的男人。
这个梦想家有些可笑了，刚刚至少还有一些普通人在围观，现在只剩下几个震慑机器人在那里鼓掌了，所以只是一场笑话而已。
她决定要扔掉这具尸体了。
“这是最后一首歌曲。”男人的眼前再也没人驻足。
还是太早了吗？男人纷乱的思维中闪过自己的叹息。不，没时间叹息了，演出要没时间了，自己要向他们展示真正的艺术，要让他们燃起来，自己可是梦想家啊！
男人拉下吉他的背带，将吉他高高举起，然后——
“彭！”
剧烈的响声吓到了所有人，原本梦想屋旁的人们视线又一次移向了男人，然后就再也无法移开。
男人身后梦想屋燃起来了！
看到自己再一次万众瞩目，男人露出了满足的微笑，下一刻，他就被强制下线了，他是知到自己要被发现了，才做了这件事。
随着男人的离开，原本燃起来的梦想屋恢复了原状，刚刚只是这个自称梦想家自己的幻想而已，怎么可能真的点燃梦想屋呢？无人知道梦想屋因何而燃，燃烧只是现实中的化学反应，在已经连这个概念都删除的思维网中怎么会成功呢。
所以男人的表演完全失败了，拼尽全力只留下了一场燃烧的幻影，没有真实的人类为他鼓掌、喝彩，他的艺术最终仍没有得到认可。
“唉……”有人发出了叹息。
不知是叹息男人的表演，还是叹息梦想屋……没有被真正的点燃。
黎开愣楞地看着屏幕，她终于意识到了——她现在到了抛弃这具尸体的时候了。
她纤细的手指默默探向了自己的右眼眶，思维网在疼痛模拟方面已经很人性化了，但黎开还是觉得很疼。
鲜血夺取了她的视线，明明是眼睛在疼，但黎开却觉得心底开始灼烧，疼痛不已。
血红的泪水从闪着红光的义眼中流下，她从未觉得如此清晰。点下确认键后，这个模拟世界将会消失，连带着两具尸体。
但会多出一个自称传火者的赛博怪客。
“你的代号叫传火者也是受了那个女孩影响吗？”眼看着自动驾驶的计程车穿过了路面，朝着地下行驶，距离狄格泰越来越近了。余琦反而不用担心文明毁灭的倒计时了，他难得找到个能和这个时代人说话的机会，尽管是个赛博精神病，但好歹看起来还算正常。
黎开沉默了一会，开口说：“因为我喜欢玩上古游戏魂七十三，所以叫这个。”
「痛苦、伪装」
“这游戏已经出到七十三了吗？”余琦没想到一个穿越还能知道这些问题，“那生化专业毕业大危机后面的剧情……”
“在思维网出来之前，那个游戏就不更了。我没有玩过，不过我倒是看过他们最后的宣传片，我记得……”黎开开始努力回忆。
余琦真的很好奇生化专业毕业大危机后面的剧情，自己就记得那里面的一对男主和女主从大学毕业、考研甚至到考博都在暧昧，还没结婚，也没找到工作。
“哦对，我想起来了，女主在男主进考场前给了他一枝电子笔。”黎开终于想起了那段视频的内容，不过为什么自己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考试，考试可以给信息量吗？
“考试前给电子笔……给2b铅笔，这公司怎么又重置了？”余琦怒斥着，本来想回去当预言家的，没想到游戏过了这么久版本还没更新。
黎开没有怀疑他对于游戏的兴趣，一个赛博精神病做什么都很正常，坚信自己是过去人的不算新鲜，很多赛博精神病为了逃避现实，都会认为自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或是不属于这个时代，以此寻求精神上的解脱。
但黎开看着这个自称是过去人的家伙，反应迅速、精神状态正常、人格看不出明显缺陷，她实在猜不出余琦因为什么而疯掉的，不过这个时代疯掉的大多都是些理想主义者，思想越健全或许越容易疯掉。
看着余琦的脸，黎开只能用“姣好”这个词来形容，她的脑中瞬间浮现出一些不能说出的奇怪想法，现在人们都寻求猎奇，不会是因为……
看着黎开那里的「同情、理解」，余琦现在确定黎开是把自己当作自己人了，那就好说了，他总是会被当成自己人，如何利用好这种事情他有经验。
“你们的老大是什么样的人呢？”余琦盯着窗外，已经逐渐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了，但大多都是画着扭曲怪异的图案墙壁，只有少数几个地方写着“我们不是疯子”或是“燃烧！！！”。
“到了。”黎开还没有回应余琦的问题，计程车就发出了尖叫，“谢谢惠顾，总共九磅十五便士！”
计程车不断鸣喇叭，示意黎开赶紧掏钱，但黎开往方向盘拍了一巴掌，计程车就安静下来了。
“朝它拍一拍就好了。”黎开尝试向余琦传授自己的省钱小妙招，“无论是人还是东西。”
余琦只是点点头，是啊，拍了就安静了，至于剩下的不好说，你是精神病你说的都对。
“他是一个很沉稳的人。”黎开领着余琦朝着黑暗中走去，但余琦已经能够听到黑暗里传来的鬼哭狼嚎，似乎里面有人在放声歌唱，黎开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和歌唱家比起来。”
黎开对着黑暗用手捅了几下，鬼哭狼嚎声瞬间停止，没一会，一个警惕的嘴巴浮现了出来。
“呔！你这小姑娘，怎么带了个男人回来，好不知羞耻！”嘴巴见到余琦就是一阵大骂，污言秽语不断。
余琦扭过头，看向黎开，挑起了眉头。
“你们这的人都这么热情的吗？”
“介绍一下，他就是歌唱家，他起这个名字是因为他的偶像是那个叫做梦想家的家伙。”黎开皱起眉头，“他也想开场演唱会，不过主题是川剧说唱，理解一下吧。你要是想要进门，就骂回去吧。”
骂回去？真是奇怪的进门方式，不过想到平台对于平民的规则约束，这也是一种判断进来的人是不是赛博精神病的方法，因为骂人的平民会被警告，像自己先前在模拟世界里也被警告过。
不过既然都让骂了……
“毛线。”余琦犹豫地说了一句。
“骂的好脏。”黎开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而那个嘴巴则是长成了一个夸张的角度。
“真的吗？”余琦没想到未来对于脏话的定义这么保守。
“当然是假的。”黎开叹气，“你都疯成这样了还讲什么礼貌，算了，我**你**傻***奶***狗**”
在黎开满怀激情、饱含伦理纲常与自然界生物知识的语句中，黑暗缓缓凝为了人型，而刚刚漂浮在空中的嘴巴也刚好变为了这个小黑人的嘴巴。
原来之前的黑暗其实是歌唱家幻化而成，他摘下头顶漆黑的礼貌，朝着二人行了一个绅士礼，他的身后是一条全白的走廊。
“女士，你的说唱技术仍然让我钦佩。”他朝着黎开说完后又看了眼余琦，“小伙子，说唱文化还需要学习呀。”
他不知从哪又拿出一根拐杖，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扭着屁股离开了，余琦本想回他一句，又担心他这副西装打扮给自己来一段钟语说唱，还是看着他离开了。
原来这里没有大门，只是说唱家，啊不，歌唱家站在这。自己还以为这里设置了什么身份验证系统，果然是自己想多了，毕竟是一堆赛博精神病。对了，黎开刚刚是不是说他们的老大比歌唱家还沉稳……
“他喜欢穿西装，尤其是钟刻国的，他说穿这个来川剧说唱才地道，刚刚说到哪了来着？”黎开一拍脑袋，“对了，我们老大还是一个有品位的人，比女仆还要有品位。”
“兄弟，要盘吗？”一个穿着女仆装的胡子拉碴的姑娘走到了余琦面前，朝他递了一个光盘。
余琦接过了光盘，有些茫然，这个光盘洗得很干净，上面还有水珠，好像刚从哪个餐厅里面的后厨拿出来的一样。
“怎么是这个光盘？”余琦没想到光盘是光盘行动里的那个。
“介绍一下，我是女仆，理想是成为跨性别者和卖盗版光盘人士的守护者。”女仆朝着二人行礼。
“你好，女士？”余琦试探性的打了声招呼。
“叫我先生。”女仆纠正道。
那你为什么要自称女仆啊？
“好的，先生。”余琦连忙改正了称呼，这个时代的人似乎对性别相关的问题都很看重。
“像你刚刚那样的称呼，放到外面可是要被剥夺人权的。”女仆没有对余琦露出什么好脸色，但余琦却没有从她，啊不，他身上感到「生气」。
女仆从余琦手里拿回了光盘，也向外面走出去了。
似乎看出了余琦的疑惑，黎开也乐得向他解释：“她不在乎这些的，不如说她就是被性别称呼逼疯的，她其实是个女孩，只是赛博精神病让她长出了胡子，对于新来的，她都会去吓唬他们一下。”
“你们这个时代这么重视性别的吗？”
“注意下你的人设，你是过去人，不是上古人，你都玩过《生化专业毕业大危机》了，那个时候不就已经有了吗？性别正确什么的。”黎开的义眼转了个圈，“下次见面，她就会让你叫她是女孩了。”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她每个性别都想当一当。”黎开还有些话没说，毕竟在这个时代，性别已经成为了人们之间互相攻讦的利器，也许女仆觉得，与其纠结自己性别的称呼，试图争取作为少数群体的利益，还不如先互相尊重，做好自己重要吧。
不过女仆不论脸上的胡子的话，身上的打扮，女仆装的穿着都很得体，的确也算是有品位的人。
两人穿过走廊，走廊两边空无一物，隔了一大段距离才有一个白色房间门，一直走到尽头，余琦数了数，走到现在总共也就二十几个。
路上倒是遇到两个说对口相声的，一个光着身子跑步的，和一个倒立走路的，甚至有人拿着罗盘问余琦要不要勘破命运，真是……人才辈出啊。
而走廊尽头的也有一个房间门，与其他房间别无二致。
“我们的首领，或者说老大，他之所以能当我们老大，是因为他足够疯。”黎开敲敲房门，过一会门里传来了声音。
“请稍等。”
这声音余琦总是觉得有些耳熟，不知在哪里听过，但这个未来世界自己总共接触的人都没几个。
“你们的老大是这里最疯的吗？”
“差点就赶得上我了。”黎开叉着腰，在门口百无聊赖。
“我觉得你不疯啊？”
“我也觉得我不疯，因为我相信这个世界还有希望。”黎开眼中的义眼散发着红光，“但他们听我说完后，却说没有比我更疯的了。”
一个畸形的未来，一个没有希望的未来，一群疯子，一群追梦者。人们都说这句话是当初纵火者临死前说的话，但黎开知道赵冉没有说过这些，不过谁在乎呢，真适合这个破烂的世界。
她感觉到有些温热要从自己眼中涌出，为了遮掩，没有等房门里的人做好准备，直接推开了房门。
余琦看到了怪客们的首领。
尽管他衬衫还没穿上，但余琦已经认出了他。
“狄格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