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生者之哀思,仅此而已。
紧接着,江荼看向雪练。
“你有没有想过,”江荼的声音很冰冷,“他只是在利用你?”
雪练的身躯颤抖了一下, 猫瞳缩紧。
他没来得及说什么,叶淮就先一步挡在江荼身前, 压低的身躯显露出无限防备与警惕。
雪练张了张嘴:“我...”
眼前是杀死他爱人的凶手,雪练的眼底涌动着许多情绪,恨、愤怒、悲戚...但最终,却是感激。
叶淮看懂了,一愣,默不作声地让了开去。
雪练向江荼抱拳行礼,道:“江长老,谢谢你让弄溪解脱。”
谢谢你赐予他永远的安宁。
江荼道:“为什么心甘情愿做祁弄溪手里的刀?”
雪练苦笑起来:“您说的对,江长老,弄溪一开始接近我,向我示好、向我诉苦,希望我能够带他离开空明山...我知道他是有目的的,但我...并不介意。”
“更何况,我还在这里,我没有变成浊息...哪里会有人用他的血肉和魂魄拼凑枪和刀呢。”
江荼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雪练麻痹自己的说辞。
雪练好像看懂了他的眼神,道:“江长老,这世上并不只有功利的。哪怕九分利用一分真心,我也愿意为了这一分真心...赴汤蹈火。”
江荼摇了摇头:“我不能理解。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说话间,他摊开手,手中出现一盏熄灭的魂灯,但雪练的鼻尖轻轻耸动,却能闻到祁弄溪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正在灯间萦绕不去。
一缕残魂,没有神智,无法对话。
祁弄溪求死,求的是魂飞魄散。
但有人不想让他魂飞魄散,宁可用自己的转世轮回相抵。
他们曾许诺襁褓中的孩子,会呵护他的一生,可惜最终食言毁约;
如今,终于能够兑现诺言,刀山火海,家人永不分离。
江荼一言九鼎,既然先答应了他们,就无法再答应祁弄溪。
虽然,现在和魂飞魄散也没什么两样,甚至要养护这缕残魂,还要花上更多的心血。
江荼迎着雪练颤抖的目光:“不过残魂一缕,就在这盏灯中。”
他希望雪练知难而退。
但雪练只是伸出了手,一如既往地沉默,一如既往地执着。
江荼将魂灯递到他的手中。
那一瞬,这个死过一次的、甚至已经不能称为人的青年,用力搂紧了摇摇欲坠的魂灯。
江荼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浊息的化物,不在三界之内,不归他管。
但他也不能任凭威胁重新大摇大摆地返回空明山界内。
如果雪练要跟着他们,江荼会锁住他的力量,就像对待王扶摇那样,但要更加森严。
雪练只是摇了摇头:“弄溪一生未能走出空明山,我要带着他,去看一看山外的景色。”
江荼叹道:“去吧。”
——他知道雪练不打算与他们同行了。
雪练抱着魂灯,又向江荼行了一礼。
紧接着他转过身,一步也没有回头,踏入了翻滚的浊息里。
这里是尘世阴面。
是鬼兽的领域,死物在这里活着,活物却会死去。
囚禁生者,自由死者。
...
江荼目送着雪练离开,什么也没说,朝叶淮招了招手。
叶淮的金眸一直在观察着雪练,见江荼走近,才堪堪将目光收回。
和冷心冷情的江荼不一样,他能看得懂雪练的眼神。
强忍着悲痛,却隐藏着欣喜,好像所有一切都被碾碎后忽而窥得一线生机。
太复杂了,但归根结底,不过一个情字足以概括。
叶淮有些讷讷。
情。
他对师尊...
江荼却没管他,忽的抬手向身侧虚空一抓,手臂落下时无相鞭已凝聚出实体,长鞭上烈火熊熊燃烧,抽向浊息深处!
就像是火圈破开浓雾,烈火呈直线包抄过去,将浊息从中央劈开!
那里并没有人,就连叶淮也不知道江荼为何突然发难。
江荼很快将无相鞭收回手中,充满保护欲地,将不明所以的蠢徒弟挡在身后:“回神。”
叶淮一惊,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师尊的命令就是一切,当即迅速进入战斗姿态,骨剑出鞘。
江荼抬起眸子,柳叶眼直直看向浊息深处,开口道:“我等无意叨扰,空明山首座,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离开?”
谁?!
叶淮这下是大惊,刚要开口,江荼突然一掌拍在他胸口,将他生生拍得踉跄几步,险些摔到浊息堆里。
与此同时,一道极为恐怖的浑浊灵力,从叶淮方才站立的位置呼啸劈过。
说浑浊,是因那灵力中混杂着许多浊息,早已失去灵力该有的澄澈。
而恐怖,则是因为,这道灵力远胜鲲涟仙君和祁弄溪,竟与江荼有一拼之力。
那就是天阶的力量。
只听一道声音,好像来自四面八方:“擅闯禁地,怎可说是无意叨扰?”
这声音沉闷,光听着,就有无形的压迫从天地间传来,叶淮只觉得耳膜闷痛,抬手一摸,耳蜗中竟流下两道鲜血。
江荼却是冷笑一声,一点也不受影响,道:“我不是和你商量,今日,你不方便也得方便。”
“...”那道声音显然惊讶,“你是何人?”
江荼拒绝回答:“与你无关。”
那道声音又笑起来,笑音隆隆如雷,直震得叶淮双耳血流不止:“阁下法力强劲,只是一味强撑,恐怕反噬起来,要叫你生不如死了。”
在他进一步拓展话题之前,江荼抬手种下两朵荼靡花,封住叶淮的左右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