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灵墟山守不住吗?
“不,”白泽摇头,“有了这尊法相,灵墟山必胜…”
程让松了口气,又奇怪:“那你哭什么?”
白泽抹了抹眼泪:“…时间到了。”
他并非哭人间,而是哭江荼。
阎王爷啊…
他为地府撑起亘古长夜,又要以身为人间烧灯续昼。
这对江荼来说并不公平,是苍生重担选择了他,而他义无反顾地以命相救。
此战乃制胜关键,江荼与白泽还阳至今,等的就是这一战,能够一步送叶淮登神,拯救人间。
启程前白泽以天机卦阵卜算,诸事大吉,虽有波折,依旧十拿九稳。
卦辞只有一句——
事在人为。
毫无疑问,这个“人”,指的就是江荼。
白泽相信江荼的能力,江荼破例擢升阎王爷本不合苍生道规矩,然而千年来他手下没有一桩冤案,无一鬼含恨,哪怕是生于鬼道者都不得不叹服。
江荼从来不说,但大道公允皆在心间,儿女情长从不会牵绊他的脚步。
所以即便白泽看出江荼对叶淮亦有情,仍百分百相信江荼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因此他才没有急着和江荼同行,而是等待程让破关,随程让一并赶往灵墟山。
等此间事毕,他也要随江荼回地府,恐怕再也见不到程让。
白泽喉结抽动着,望着程让宽阔的背影,有些不舍,又暗自感慨,这阳间真不是人能待的,神兽也不行。
神鬼两道对凡人嗤之以鼻,却往往眷恋人间烟火。
就连江荼这样冷心冷情的人,也能铁树开花。
白泽预感到那一刻即将来临,催促道:“快点,再快点!”
程让不明就里,仍如他所说加快速度。
忽然。
入阵刀急急停下,白泽一个不稳险些翻滚下去,好在被程让捉住。
前方浮现出一个人影,身着朴素衣袍,却难以掩盖身上威严。
但他的五官却不严肃,透露着些好接近的柔和,远远向他们拱手。
与这一幕堪称割裂的,是无数鬼兽倒在他脚边、开膛破肚的鬼兽。
白泽看清此人,瞪大眼睛:“宋——公子!”
宋衡!鬼帝宋衡!
宋衡怎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被苍生道约束,无法还阳吗?
宋衡微微一笑:“白泽,别来无恙。”
程让眉头一皱,将白泽挡在身后问:“你们认识?”
白泽不知该如何说,宋衡却面色自如:“我与白泽、与江荼,都是旧相识。”
——倒也不错。
毕竟是顶头上司。
宋衡睁眼说瞎话的能力白泽简直拜服,他问宋衡:“你来做什么?”
地府不管了?
宋衡抬眸望向天边,灵墟山隐隐约约的轮廓:“…我来接江荼回家。”
…
灵墟山上,江荼向叶淮伸出了手:“师尊来教你最后一剑。”
这一剑,斩情证道,助你登神。
叶淮好似明白了什么,拼命摇头,平时江荼不朝他伸手他也要自己凑上去,此刻却只想逃离:“不要,师尊,等你好些了,你再教我…不急于这一时的,对不对?”
江荼深深呼吸着,每一次吐息都在压榨肺腑:“…叶淮,听话。”
他从没有这样温柔地与叶淮说过话,也许是真的太痛,也许是心中总有愧疚,江荼的柳叶眼中隐有情绪波动:“听话。”
叶淮仍是摇头,好像这样江荼就会收回说过的话。
熟料江荼忽地弯下腰,手掌用力捂住唇瓣,青筋暴起。
粘稠的黑血从他指缝间喷出,将荼蘼花也染成不详深黑。
叶淮大惊失色,扑上前去搂住江荼的身躯:“师尊!我们回去,我们回行云峰去,…我们结了生死契的,您不会有事的!”
后方,司巫似乎时刻能听到他们对话:“神君大人,正因为您与江长老缔结了生死契,一旦江长老被浊息污染,您也会成为浊息傀儡。”
“您是江荼生命的养料,能切断这种供给的只有您,神君大人,还望您以天下苍生为重。”
叶淮失控地大吼:“闭嘴!!”
他感觉自己就像赶到悬崖边的狗,明明能够退后,却被人逼迫着向前驱赶。
可坠入悬崖的却不是他,因为他的脖颈拴着名叫苍生大义的项圈。
他们在逼迫他,将他的主人扑到悬崖下面去。
叶淮岂能让他们得逞?
他这一路已经忍得够久,即便要让他头颅被削下,让他一生挂在耻辱柱上,叶淮也要挣脱这该死的、披着大义、实则自私的项圈。
他绝不背弃江荼。
哪怕修真界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被劲风门追杀险些丧命的时候,在来去山派被程协和黑袍人凌.虐的时候,还有空明山底被逼到绝路的时候,江荼有一千一万次机会弃他而去,但江荼从来没有放弃他。
即便他弱小、幼稚、愚蠢。
而现在,他在江荼的培养下变得强大,或许并没有很成熟,但再也不会傻乎乎咬住别人处心积虑的鱼钩。
可修真界——
竟然要他杀了他的师尊、他的恩公、他的道侣?!
可笑至极。
不如他即刻便将这群忘恩负义之徒统统杀死,和江荼远走高飞!若江荼活不成,那么曾经蒙受他荫庇的人,谁也别想活下去。
恐怖的煞气从叶淮眼底涌现,麒麟金光熠熠的身躯在不断被淤泥污染,叶淮浑然不觉,天地间只剩江荼。
为江荼活,为江荼死。
直到——
“叶风坠。”
江荼的唇完全被污血染得斑驳,伸手用力地掐住叶淮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