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例外,恐怕就是千年前的叶麟。
而现在,就是他眼前的叶淮。
江荼不怀疑曜暄对叶麟的爱意,却犹豫阎王江荼该如何面对叶淮。
如果曜暄愿意让叶麟成为例外,是因为爱他,那么阎王江荼愿意让叶淮…
难道说,他对叶淮,其实是…
江荼一个激灵,一阵心慌。
他忙忙揪住叶淮领子要把他扯开,叶淮却打断了他:“师尊,你不讨厌我,太好了。”
江荼又心软了。
他不知道叶淮都在自己瞎想些什么:“我若讨厌你,绝不会允许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来见我。”
叶淮好像放心了一些,江荼打算一鼓作气把他拽开。
黏糊糊的,受不了。
叶淮却好像打定主意要给他捣乱:“师尊,那我们可以再试试吗?”
…?
什么?
江荼的手僵在半空:“什么?”
叶淮重复一便,声音像浸在气泡里:“师尊,我们可以再试试吗?”
“不…”江荼甚至没问他要试什么。
他其实心知肚明。
叶淮又匆匆将他的话都堵回去。
这段话叶淮也不知打了多少遍腹稿,说得流畅无比:“师尊!你不要急着拒绝我,您给我一个机会,如果您觉得不好、觉得我不好,我再也不提第二次,行吗?”
江荼想问,有什么意义?反正结局都是一样,他一定会拒绝。
可叶淮又开始抽噎:“师尊,我好想你,我以为我知道您还在我就会满足,可我、我是个贪得无厌的人,我知道我死缠烂打、是狗皮膏药,可是您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死心…师尊,您不在的这些年我过得好痛苦,您就当可怜可怜我…”
“够了!”江荼听不得叶淮贬低自己,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拖开。
江荼的力气太大,叶淮被猛地一拽,重心不稳地跌坐在地,又因江荼正在气头上而不敢站起,干脆直接跪了下来。
麒麟幼崽始终在一旁,睁着圆溜溜的眸子看着他们,此刻仗着自己还是个小麒麟,小心翼翼地凑到江荼手边,一下一下舔着他的手背,好像在让他不要生气。
江荼站起身,走到叶淮身前。
叶淮仍跪着,眼泪像下雨,在地上砸几个小水坑。
江荼冷眼看着他给地面浇水,手掌扬起——
麒麟幼崽急促地扒拉他的衣袍,而叶淮闭上眼睛。
眼看着阎王爷暴怒的一个巴掌就要抽在叶淮脸上,叶淮好像死到临头,死猪不怕开水烫:“师尊,这些年我没有一晚睡得好,一闭上眼就梦见自己亲手杀了您,我亲手杀死了我的师尊,您是我最爱的人,是我唯一爱的人!我真的好痛苦,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江荼的手臂绷成一条直线,手背上青筋暴起,叶淮的话字字泣血,江荼见过他深夜辗转反侧为梦魇侵扰的模样,知道这些话没有一个字作假。
他问:“你可觉得我残忍?”
叶淮用力摇头:“师尊,我恨他们将您逼上绝路,更恨自己不够强大。”
江荼钳住他的下巴,眼眸垂下,与叶淮对视:“你应该恨我,叶淮。”
我才是你痛苦的根源。
没有我,你就不会如此痛苦。
我让你如此痛苦,你又为何不恨我?
叶淮轻轻眨眼,琥珀色的眼眸中晶莹闪烁:“师尊,我爱你。”
江荼终于把那句在心里骂了千万遍的话骂出了口:“我怎么教了你这么个蠢东西。”
教了个蠢货就算了,他自己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撞入蠢货的圈套?
江荼浅情浅爱,情绪淡薄,素来对情爱之事后知后觉。
但他不傻。
一次两次还能算作巧合,但倘若有三次四次,难道叶淮以为他不说就是没发现么?
叶淮是如何眨眼间返回地府的?
他怎能每次都能撞上叶淮受伤和梦魇?
江荼只是懒得指出来。
又或许,江荼是想故作糊涂,用被骗和心软的借口,掩饰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江荼掐着叶淮的脸颊,掐得用力一些,可惜消瘦的男人已经没有脸颊肉给他捏。
江荼盯着叶淮,半晌松开了手,目光也移开。
——掩饰什么想法呢?
他一次又一次缩短与叶淮见面的时间,这次更是允许他提前相见。
这背后的原因不过寥寥数字,而江荼始终逃避面对。
现在,他终于明白。
答案是:
“我也想见他。”
江荼无意再去深挖更深层的原因,到底是因为叶淮是他的徒弟,还是因为他对叶淮有情?
明白他想见叶淮,就足够了。
江荼的手掌落在叶淮颈间,指尖一勾,将长命锁勾出衣物。
他缓缓收紧力道,往自己的方向一拽,叶淮如被主人套上牵引绳的宠物犬,仰起脖颈,没有丝毫抗拒。
叶淮呼吸沉重而急促:“师尊…?”
江荼轻声道:“那就试试吧。”
…
江荼第三次来到相思桥。
那空灵声音机械地重复:“既无相思之苦,为何不敢过桥?…嗯?”
麒麟幼崽畏畏缩缩蹭在江荼手边,一双大眼睛向四处看着,鼻尖努力地嗅闻,因为没有看到说话的人,尾巴偷偷摸摸地缠上江荼的手腕。
江荼蹲下,灵力的牵引绳绕在麒麟幼崽脖颈上,绳的另一头却不系在别处,而是递到它的吻部。
江荼道:“坐。”
麒麟幼崽张口叼住牵引绳,挪着步子坐下,大尾巴垫在屁股后。
江荼双手捧住麒麟的脸颊,揉了揉它软乎乎的绒毛,凑近些,与小麒麟贴了贴额头:“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