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出人意料的是,天明仙君的反应很平静,只是攥紧划天戈的手,暴露出她内心的波涛:“我早就看出斗转冶炼并不符合容阳山的气候条件,不明白创山始祖为何会留下这么一套冶炼术。如果从一开始斗转冶炼就不属于容阳山,那就能够解释了。”
“也就是说,我们的师祖对曜暄恨入骨髓,却仍言不由衷地偷走了他创造的秘法?…说实话,我并不意外。”
正如巨兽死亡,秃鹫与鬣狗就会分食它的尸体。
天明仙君说完,伸手一挥,古籍被银色灵力重新打回叶淮面前。
呼啸的风随着这一掌吹乱叶淮的长发,看看停在他鼻前。
天明仙君凤眸微眯:“但仅凭这随手可以伪造的古籍,神君大人想重审曜暄之罪,恐难以服众。”
修真界可不止上界仙山,仙山首座因其力强,总能从蛛丝马迹中看出些端倪。
可中界百家仙门,所有力量尽皆来着苍生道,他们才是信奉苍生道的主力,是最庞大的信徒。
天明仙君的话很明白:
就算你能说服我们,又该如何说服中界仙门?
更何况,你连我们也说服不了。
飞萤仙君站到天明仙君身旁:“想要动摇苍生道的权威,最终只能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人类便是如此,不自量力,蒙蔽视听。”
两票反对。
叶淮看向其余人,惊鹊仙君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尴尬地绞着头发:“神君大人,妹妹她不善言辞,您千万别在意…”
就在这时。
路阳向旁侧跨了一步,拱手行礼:“恕鄙人直言,再装聋作哑下去,指不定下一个毁山的就轮到容阳…或者蓝水了?总归鄙人的灵墟山多亏了江荼与神君大人才得保全,鄙人唯神君大人马首是瞻。”
岳魁仙君转着手腕,一步一扭地走到路阳身边:“不会有人真要参考弱者的意见吧?那群在二阶三阶打转的废物…哼,死了也好。”
二比二,平局。
惊鹊仙君快要哭了,怎么也没想到决胜的一票会落在自己身上。
高溪蓝水生来如莲花并蒂,从不分离,惊鹊仙君顶着一众目光,缓缓迈步向妹妹身边蹭去。
“神君大人…我觉得,苍生道已经统治人间千年…一定有祂的道理,不然为何千年来从未有人指出祂的错误呢?”
——啾啾。
惊鹊仙君猛地停下脚步。
透过蒙昧的云层,她看见一只圆滚滚的豆豆眼山雀,向她飞来。
高溪育鸟兽。
高溪山的圣坛中央,就有这么一只圆滚滚的山雀。
但这还是惊鹊仙君第一次亲眼见到活着的山雀。
据说,山雀一族冒犯了苍生道,于是苍生道从生灵谱中抹去它们的踪迹。
那只长尾山雀飞到了惊鹊仙君的手上,歪着脑袋,啾啾鸣叫不止。
它用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惊鹊仙君,又振翅,向着曜暄的塑像飞去,眷恋地停在塑像肩头。
它的身躯笼罩着赤色光里,显得透明而模糊。
惊鹊仙君瞪大眼睛,眼眶有些湿润。
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山雀一族冒犯苍生道,却能成为高溪百姓的神鸟?成为高溪山的护山神兽?
或许千年的时光足以湮灭许多东西,但真相一定有迹可循。
它冒犯了苍生道,是曜暄的同党,却诞育了高溪蓝水赖以为生的禽鸟。
惊鹊仙君信任鸟兽多过人类。
她隐忍着看了飞萤仙君一眼,追着山雀的脚步,走到路阳身边。
“鸟兽…”她说,“鸟兽不会骗人。”
至此,三比二,以一人之差艰难胜出。
叶淮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无论其余人支持还是反驳,他都不会改变主意。
但他确实没想到,相比之下,支持自己的竟然更多一些。
叶淮扫了一圈靠近自己的首座,最后提醒他们:“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站在他身边,就意味着,要与苍生道抗衡。
他们要试图改变千年来的规则,无异于将一棵根系深入地心的大树连根拔起。
一旦失败,绝无退路。
“反正句曲山的百缕金衫都挡不住煞气,最后还是靠神君大人吸收全部煞气,”路阳仰眸盯着曜暄神像,“横竖都是死咯。”
岳魁仙君用高跟踩了路阳一脚:“能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么?哼…您就直说吧,您要我们做什么?”
说着,他翘起一根手指,就要摸向叶淮的脸颊。
叶淮额角青筋弹动,动作飞快地后退一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到塑像的视线往他转了一些,堪称如芒在背。
叶淮在心里大呼,师尊明鉴,是他先贴我,我是无辜的!
脸上还是肃穆颜色:“不必设立泯音结界,我们虽道不同,却也都是为了天下。”
岳魁仙君撇了撇嘴,将即将释放的结界撤开:“神君大人好机敏~哎呀,摸您一下您会少块肉?”
叶淮躲过他的第二次抚摸,汗如雨下。
远远的,天明仙君和飞萤仙君因他这番慷慨的话语,而将目光投了过来。
叶淮没有压抑声音,他仰头与身后的塑像对视,似乎能从没有温度的塑像中,看到江荼在向他微笑。
他很快就转过头,想象着江荼正在给予他力量,定了定神:“我需要灵脉。”
不顾骤然凝固的空气,叶淮补充道:“我需要仙山的灵脉,全部。”
岳魁仙君的表情瞬间扭曲:“…你要我们让出灵脉?!叶淮,你疯了,煞气会立刻把山都吞噬!我要退出——”
他迅速后退,然而腿刚刚迈开,一道沉默的金色屏障,就彻底截断了他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