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栓一个人在后地河旁边的屋子里喝闷酒,天渐渐就黑了下来,黄老栓本来看了看外面心想:黄甲利这小子就是不靠谱,说今晚一块和我看着的,这么晚还不来,肯定是找那个小寡妇玩去了,他可别不来了。
想到这里黄老栓有些害怕了,他站起身来从桌子上拿起了桃木剑插在了自己的腰带上。又走到油灯面前,用麦秸杆把灯芯挑了挑,让油灯的亮光更亮一些。油灯把黄老栓的影子映射在了墙上,灯一忽闪影子就一躲一躲的,把黄老栓吓的差点尿了裤子,他赶紧走到桌子前坐了下去,为了给自己壮壮胆量他自言自语的说:“不行啊,灯太亮了灯油子下的快。”边说话,他边坐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门“吱嘎”一声响了,黄老栓本来已经坐下的屁股猛的又起来。他,还好就一点,及时的。进来的人是黄甲利,他一手拿着烧酒一手拿着一包可能是牛肉的一个纸包。
黄甲利看到老栓的姿势说:“怎么了老栓叔,你不会害怕了吧。”
因为房间里比较的暗,所以黄甲利并没有看到黄老栓。黄老栓为了掩饰尴尬说:“我刚想起来给货郎烧烧纸,敬个酒呢。”
黄甲利看到桌子上摆着的两瓶酒和一刀黄纸就信了,他关上门说:“老栓叔你别说,还真邪乎,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远远的看着好几双红不啦叽的亮光忽闪忽闪的呢。”
黄老栓看着黄甲利似笑非笑的嘴角说:“就你这小毛孩子还吓唬你老栓叔,你老栓叔什么没见过,早年打鬼子的时候那多少具死尸,老栓叔一具具的背到死孩子山的,还有黄坟子岗上的万人坑,那时候我都去过。知道吧后生,那时候死孩子山上的黄鼠狼子都吃的和狗崽子一样大,那肥的,告诉你四五张皮子就能做个好袄。”
黄甲利将信将疑的问:“真的?黄鼠狼子有那么大?”
“有那么大?你问问地不平去和你前些年死的光棍表舅,就他俩抓了好几只那么大的黄鼠狼子,那皮子都发红,亮的和绸缎一样,真的四五张皮子就能做个袄。”
黄甲利吃了一个牛肉说:“老栓叔,你说我那光棍表舅是不是因为剥了黄鼠狼子的皮太多了,或者是剥了有一个黄鼠狼子的头头,让黄鼠狼子记恨上把他给吃了。”
黄老栓敲了敲桌子说:“胡咧咧什么呢?”
黄甲利不服的说:“怎么是胡咧咧呢,你不想想哪有黄鼠狼子吃人肉的,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只有人吃黄鼠狼子肉。”提到黄鼠狼子肉,黄甲利又说:“你说黄鼠狼子肉腥臊,可我那光棍表舅怎么就吃的那么香呢。”
黄老栓说:“这是你表舅的绝活,全村就他和地不平做的黄鼠狼子肉不腥臊。我还吃过一次呢,味还行。”
黄甲利给黄老栓倒上酒说:“老栓叔一会你真给那个死鬼烧纸去?”
黄老栓叹了口气说:“要说这个人死的也怪惨,咱不明白你们年轻人什么爱啊,什么恨的。其实想象这黄寡妇和这小货郎后生还真挺般配的,都长的挺俊的。”
“我呸!快别提这个骚寡妇,干出这样的事,真给咱黄家丢面了,我大爷爷这回气的够呛。”黄甲利恨恨的说。
黄老栓又喝了口酒说:“这人啊走的走了,没得没了,还分什么谁对谁错啊。再说了你四嫂确实不易啊,刚嫁到黄家丈夫就没了。”
黄甲利没说话夹了块牛肉放在嘴里满不在乎的吃着。听着黄甲利嘴巴的声音,黄老栓有点心烦,加上又喝了点酒就坐不住了。他不耐烦的说:“走,和我烧纸去。”
黄甲利放下手里的筷子站起来说:“走,烧纸去。”说完他拿起旁边的黄纸走了出去,推开门扭过头给黄老栓说:“别忘了拿那两瓶酒,带着你的火柴。”
黄老栓往嘴里塞了块牛肉,又把桌上的酒拿起来喝掉,才拿起纸要往外走。还没站起来就见黄甲利恐慌的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进门就跪在黄老栓跟前哆哆嗦嗦的说:“老…..老栓叔….怪事….怪…..怪事啊…..快……快把灯….灯吹了。”
黄老栓以为黄甲利故意给他开玩笑,他敲打着黄甲利的脑门说:“怎么?小货郎从坟子里跑出来找我喝酒了。”
说完觉得不够幽默,需要再补充一下,他站起来也不回头的给黄甲利笑着说:“你没给货郎说我这里有牛肉吗?”
黄老栓说完就走到了天井里,看到有月光,黄老栓反而不害怕了。他把手放在后面的老桃木剑上按了按,心里更加踏实了。他想:今天我得让后辈瞧瞧我的能耐。天井的大门还开着,是黄甲利推开的,他大步的走了出去。
黄老栓刚迈出天井大门就觉得后脊梁一阵发凉,脑门后面的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马上就醒酒了。他看到在货郎的新坟子上有几只红眼睛的野狗安静的坐着,嘴里咕噜噜的发着声音,再看坟头上一个黢黑的黑影坐在坟头,喉咙里也发着咕噜噜的声音。黄老栓看到这里就觉得时间停顿了,连自己尿了都感觉不到,腿就这样僵硬着也迈不动也退不回来。就这样僵了一会之后,他觉得身后有个人把自己拉了回到了天井,到了天井后黄老栓再也控制不住一屁股就坐到了天井里了。
黄甲利拍了拍黄老栓的脸问:“老…..老栓叔……看…..看到了吗?”
黄老栓看着黄甲利的眼睛木木的说:“嗯,看……看到……有一……一个黑影。”
黄甲利拉着黄老栓的手想让他站起来,可黄老栓的腿实在是没有一点力气了,他扑通一下又坐了下去。黄老栓把食指放在嘴边悄悄的说:“你…..你声音……小点,别…..让货郎听…..听到了。”他使劲的咽了咽吐沫又说:“快….快进屋。”
两个人连滚带爬的走进了屋子里,小心的关上了屋门又吹灭了灯。黄甲利拉着黄老栓的手轻声的说:“老……老栓叔……咱就这样…..坐到天亮?”
黄老栓深呼吸了几下后觉得稍微轻快点了,他极力的想控制住心中的恐惧想让自己说话能平和一些,可是舌头还是打着弯:“看……看来….就这么着了。”
就这样两个人一直坐到了天亮,谁也没睡,谁也没再说一句话。农村人起的早,都快七点了大队上发现他们两人还没有把生产工具送过来,就给黄家族长说了,族长就派两人去了趟后地。
两个人是兄弟俩,老大黄猛老二黄虎,两个精壮的汉子是后寨村最能打的后生。两个后生生的精明强干一看就是人精里的人精,对大爷爷也就是黄家族长说的话一向言听计从。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走到了后地河,在看到货郎的坟子时老大黄猛说:“哎呦!这是谁啊,怎么还给这死鬼送了那么多好吃的。”
老二黄虎跨前一步看到坟子前摆放着几个酒瓶,酒瓶里还有酒,旁边是几个点心和一只死掉的鸡一只死掉的黄鼠狼子。老二黄虎说:“莫非咱四嫂回来了,昨晚上偷偷摸摸给那死鬼烧钱了。”
老大黄猛说:“不像,谁家上贡品还上死鸡和黄鼠狼子啊,再说了也不像是有烧过纸的样啊。”他看着死黄鼠狼子说:“等过一会,拿刀来把这只黄鼠狼子的皮拔下来。”
老二说:“先别想着黄鼠狼子皮了,快看看黄老栓和甲利捣鼓么来,还没上工,他俩不会昨天晚上一人抱着一个睡的太晚吧。”
说完两个人嘻嘻哈哈就走进了天井,两人推了推门没有推开,老大就边敲门边喊:“里面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点投降。”
老二也嬉皮笑脸的说:“甲利昨天晚上干吗了,怎么把你闹虚了还是咋的,看来咱老栓叔没管住你啊。”
老大也说:“老栓叔,不会你也没管住自己吧。”
两个人又笑了会,才看到门慢慢的开开。老大早就沉不住气了,他使劲的推开门,就发现两个人都瘫痪在地上,头发直愣着,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两人觉得不对劲,黄虎就蹲下问黄甲利:“你俩怎么了这是。”刚问完黄虎就闻到一股屎臭味扑鼻而来,他皱着眉头看了看黄甲利说:“我操,你拉裤子了?”这时候听着黄猛也说:“老栓叔你也拉裤子了?”兄弟两人把瘫痪了的黄甲利和黄老栓从地上抱到了床沿上坐下,然后黄虎给两人倒了两杯酒,黄猛拖着黄老栓的嘴和下巴让黄虎一股的把酒倒进嘴里,又把黄甲利的嘴掰开倒了一杯酒。
烈酒下肚后两人才算是有了点直觉,黄甲利抬起苍白的脸,眼睛空洞的看着一个地方说:“走了吗?”
黄猛黄虎二兄弟莫名其妙的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谁走了?”
这时候呆傻的黄老栓忽然活了,他抓住黄猛的胳膊大声的说:“就是货郎啊,货郎走没走,走没走。”
黄猛结结巴巴的说:“走……走了,走了好几天了都。”
黄老栓又说:“你出去看看,你出去看看走没走。”
黄猛抓了抓后脑勺说:“是走了啊,走好几天了啊。”
黄虎也说:“老栓叔,货郎都死了好几天了,你俩昨天晚上是不是看到什么玩意了。”
黄老栓着急了,他从床上站了起来,可是因为腿已经麻木了一下子又跪倒在地上,他哭喊着说:“你俩后生啊,我让你俩出去看看走没走,走没走,你俩不听话。”
这时候黄甲利也大声的喊着:“你俩出去看看到底走没走,快点,给我出去看。”
两个人彻底的惊呆了,他俩点头说:“好好,我俩马上出去看,马上出去看。”
黄猛黄虎走出天井什么都没看到,黄猛看着货郎坟子跟前奇怪的祭品说:“坏了,昨天晚上可能真有事。”
黄虎吐了口吐沫说:“这爷俩太不幸运了,肯定碰到脏东西了,你在这里看着他俩,我去找大爷爷。”
这样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全村,全村的人都不出工全都聚集在后地,有的看着货郎的坟子前的奇怪贡品,有的在听黄老栓和黄甲利说事情。
黄老栓已经恢复了元气,他喝着热水给围在一起的大家说:“我和甲利整整听了一夜,整整的一夜,一整夜都没停下来,就这么一直说话。”
旁边的人迫不及待的问:“谁和谁说话?说的什么?”
黄老栓喝了口热水又说:“几只吃死孩子的狗和货郎说话,就这么一直的说,一直的说,说了整整一夜。”
“知道他们说了一夜,你都是听到他们说什么了?”旁边的人甚至开始不耐烦了,嫌他总重复这几句。
黄老栓的眼睛开始散光了,他使劲的咽了口吐沫说:“就是从嗓子眼发出的那个声音,和狗一样的声音,比狗还渗人。”
正说着的黄家大爷爷走了进来,本来围成一圈的人很快让开了一个道。黄家族长背着手看了看黄甲利,又看了看黄老栓。黄虎从床下面拿出了一个马扎放在族长大爷爷的屁股下面说:“大爷爷你坐吧。”
族长满意的点点头“嗯”了一下,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坐下后就与黄老栓的眼睛平行了,他能准确的看到黄老栓眼睛里流露出的意思。能看出来黄老栓和黄甲利确实是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了,脏了眼睛。他没有给两个人说话,反而回过头给一个娘们说:“他二婶娘,回去烧一壶热辣热辣的姜汤对上红糖端过来,还有和你嫂子去多烧几壶热水一会让他们洗洗澡。”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什么也不再说了。人们也跟着族长走出了这间阴暗的小房子,来到天井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族长背着手走出了天井,定定的看着坟子前特殊的祭品,不一会他说:“来啊,迁坟,厚葬了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