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南开踩着沉重的脚步,到老师帮忙约见的地点,男子是警察局的局长,据说和老师是很要好的朋友,曾经还是同学,不过当他看到对方冷沉着一张脸的时候,知道对方大概是不会给自己帮忙了。
他手上夹着一根劣质的香烟,看他穿着打扮怎么也不像是家境不好的人,怎么会抽这么差的香烟,南开感觉自己总是下意识的观察他人,很显然男子此刻已经看到他眼眸中被倒影出来的自己,行为上有什么不妥当的吗?
男子怔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领子,要不是他低首看领子的话,南开也不可能发现领子上的那一点印记,那是被特别处理过的口红印,想不到这家伙有点风流啊,南开的心思一旦打开就很难收回来,他开始脑补警长和神秘女子会面的场景。
然而他自己清楚这样是不对的,毕竟那是个人的生活隐私,男子淡淡的吐出一层一层的烟圈,眼神迷离,望着远处正在打球的一对男女,从他的神态可以看的出来,他还是颇为感兴趣的,身躯竟然在微微前倾。
南开心里边有些不是滋味,男子应当知道了自己的事情吧,不过看他这一副无所谓的神态,这是要自己知难而退免开尊口吗?
烟蒂被他踩在了脚底下,男子的力道偏重,是个办事雷厉风行的人,他站起身的时候微微伸了一个懒腰,之后才像是如梦方醒一般想起了还坐着的南开,他有过一秒的尴尬,然后对着南开微微笑了起来,那笑容却分毫看不出有多么友善。
南开的心里虽然都预知了答案,但是他还想做最后一次努力,于是张张嘴,不曾想到他还没有开口,对方已经伸手挡在了他的胸前,然后对着他摇摇头,不能再明显了,男子不想听自己的陈述。
他在等着男子开口,成不成也算是给自己的一个明确答复,但是男子却什么也没说就朝着远处走去,这明显是要甩开自己,难道这样就算是一场会面了吗?真怀疑老师和这个人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莫不是隐藏性的敌人吧,南开疾步追了上去。
他们会面的地方是h城最负盛名的康河,在这条河上来往的船只不计其数,河水清澈透亮,河道上的石栏杆也是干净的出奇,在太阳的余光中都微微的泛出白色的清辉。
男子沿着河道往东走去,那样走是要去上岗街道,上岗街道的地标也就是警察局的一处敛尸房,街道荒芜了几十年了,左右的店面屈指可数,不过全都是纸活店,买个寿衣敛尸还可以,就是口渴了想买瓶水你都要走上好几百米。
是的这个街道上只有唯一的一个报刊亭才有售卖饮料和生活物品,不过局限性非常大,男子在前边走的奇快,等到南开追上他,已经是在报刊亭前边了,男子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买了两瓶水,塞一瓶在南开的怀里,然后继续朝前走。
深入街道就可以看到那块有些锈迹的铁牌子,上边用楷书写着三个大字敛尸房,门口的左边墙壁上,挂着一个警示牌,上边写着进入敛尸房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项,看门的老头就坐在门口里边的椅子上。
从外边望进去可以看见门口进去就是一条悠长的走廊,十分的狭窄,老头往那儿一坐空间更是被挤没了,所以即使是他在犯瞌睡,他人也难以阴悄悄的避开他走过去。
男子塞给南开的水,被他拧开喝了两口,不过矿泉水那种独特的味道让南开有些不适应,他跟在男子的身后,一起进了敛尸房的大门,睡在椅子上的老头,精神恍惚间看见了他们,登时惊醒过来,从椅子上起身,身躯惯性的摇摆了一下,他急忙一把扶住了老头。
不过老头似乎不念南开的好,脸色愠怒的一下甩开了手,然后毕恭毕敬的对着男子问好,并且让开了路,男子走过去之后回头看了一眼老头,那冷厉的眼神让老头在其后的三个小时之内都不敢有半点差池,坐姿端正的像个军人一般。
经过狭长的甬道,他们在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看到跟前的一个房间上斜着挂的一个牌子,上边的编号是001,男子掏钥匙打开的正是这个房间的门,他自己倒是进去了,却把南开一下阻隔在外边。
等了大概有三分钟男子才从房间里边出来,他出来的时候南开看到男子已经换上了白袍子,还戴上了口罩,完全是医生的装束,他虽然有些愕然,却仍旧不想发问,男子的性格是这样的,惜字如金,从刚才到现在就没想和自己说一句话。
真正进入敛尸房是在两分钟之后,男子推开门脚步迟疑,回头瞪视着南开,他总是用眼神在和南开交流,完全像是个聋哑人,进去之后,便闻到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在这敛尸房当中,南开第二次见到了母亲的尸体。
她被陈列在手术台上,可能是已经解剖过了吧,白布盖到了胸前的位置上,头骨部分暴露在外,部分隐藏也是隐藏在腐肉之中,看到这幅场景,他难免有些受不了,扶着墙就一阵的反胃。
男子走过去,在他母亲的身上抹了一遍,最后将她身上的一处衣服拿起来,丢在南开的跟前。
“我的队伍都是精炼的,从来就不需要多余的人存在,你现在给我看到的是什么,胆小还洁癖,你这样的人怎么适合当刑警呢,何况我这边的还是重案组。所有的尸体都难免重口味,这是你的母亲,你也接受不了吗?”
男子忽然的呵斥,让南开有些缓不过神来,他怔怔看了一眼男子,似乎刚才听到的那些全都是幻听,这男子不是个聋哑人吗?怎么这会儿也会开口对着自己咋呼了,什么意思?是在质疑他的专业吗?
南开最受不了的恐怕就是如此了,他一把将男子丢弃在地上的衣服碎片捡起来,然后走到手术台跟前,正想着好好看看尸体,找找线索,却被身后忽然伸过来的手一把抓住,他感觉自己的身躯整个上移,男子的腕力强劲,竟然将他一把摔在了墙壁上。
他的心脏都差点被震碎,男子却虎生生的瞪着自己,就像是一头猛兽的领地被侵占了一般,男子那凶狠的眼神,讲真有些扭曲吓人。
既然是质疑自己的专业,又为何不让自己动手证明自己,却要在关键时刻一把撩开他,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南开感觉很委屈,说话的时候,难免就有些发颤的鼻音。
“我知道你是重案组的人,也清楚你的身份你是局长,可我刚才就是想跟你证明一下我的专业水平,我是从香港警校毕业回来的,这一次进入重案组也是为了调查我母亲遇害的案件。”
他的言辞已经尽量的恳切亲和,可男子脸上的愠怒之色,却丝毫没有消退,南开的话音刚落,就被男子一路扯着出了敛尸房,男子拖着他走过长长的甬道,然后光穿越进来,照射在南开绝望的脸上,他被一把扔了出去。
男子以一种怒不可遏的语气狠狠怼了他。
“不要跟我说什么香港警校,不要以为只有你上过,也不要以为自己的老师神通广大,在我这边就没有关系可走,识相的话滚回去,案子我们会调查,我已经给过你脸了,不要让我生出打你的心思来。”
男子末了竟然还叉腰以左手的食指指着南开,那气势简直有两米八,男子转身便淹没在甬道黑漆漆的光线之中,老头见此情况,从屋里边走了出来,南开当他是好心要来掺扶自己的,没想到老头竟然走上前就是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恶声恶气的驱赶他。
扫扫裤子上的灰尘南开算是看明白了,这警察局长分明就不想收留自己,不要说什么重案组,就算是普通的片区民警也全然没他的份儿,那现在自己还能怎么办呢?
他沿着街道走,微风一带两边的纸活店里的纸人就摇摇欲坠的朝着门口倾倒,竟然像是对于他的到来夹道欢迎一般,虽然这是大白天,但是看到这些眼睛大嘴巴小,神态怪异的纸人,他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发毛。
走上河道的那一刻他的心中真的无限迷惘,原本以为回来能正正经经的当个警察,照顾母亲的晚年生活,可没想到从飞机上下来,首先见到的竟然是母亲被害的场景,他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当天看到的景象,内心里已经说不出是有多么崩溃了。
他轻轻推开了家门,然后低着头不停的打扫,等所有的一切都处置停当之后,他才捂着脸坐在沙发上失声痛哭起来。
因为有八年时间没有掉过眼泪了,所以这一次他哭的很彻底,等到他终于哭够了,他决定在屋里找找线索,看看母亲为自己留下什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