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厢房能住下六个人,是那种我们以前军训住的连体床,就是那种大床铺,当时军训的时候每个宿舍都是塞满了人,挤得满满当当的,住的那叫一个憋屈,简直就是人挤人,完全动弹不得。之后读大学之前,我妈还打算让我去当几年兵,不知道各位呆的地方咋样,不过据说我真要是当兵跑去训练的地方也是这种铺子。
我就说,得了吧老娘,你还想不想让你亲生儿子活下去啊,你说白天累死累活的,晚上还得挤猪窝,那不是要害苦我吗?之后我妈也就再也没有提过当兵这事儿了,毕竟我是老杨家唯一的那根独苗,她也是不舍得我就这样傻呵呵的跑去部队,回来时更像个木头愣子,而且是浑身发黑的那种木炭!
这次虽然也是那种连体铺,不过好在这里就我们四人住,也算是十分宽敞,人也都活动的开,我刚一屁股坐踏实了,旁边的胖子和阿旺的呼噜声就如雷霆般骤响,我滴乖乖,这俩人之前住旅馆的时候,在一屋呆着是怎么睡得这么踏实的?我不禁表示好奇。
我去院子后面打了点水,准备用来擦身子,之后就裹着被子去睡了,没想到这山里的泉水真的是那种透心凉的,白天时碰到那些山泉水确实也是冰冰凉凉的,也没啥感觉,但是一到晚上,那水就不是冰凉了,而是寒冷刺骨,我只能咬着牙强行用这水擦完了身子,之后就冷得抱着胳膊跑了进去,穿好衣服躲进被子里还直发抖。
我看向旁边睡得正安稳的小九王爷他们,这几个人都不拘小节直接和衣就睡了,都没起来擦身子,洗洗干净什么的,现在想来我也是一阵后悔,这还擦什么身子,明天又不是去相亲什么的,搞得我现在浑身发冷根本就没有睡意,而且加上胖子和阿旺震天的呼噜声,我愈发是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知何时屋外冲进来一个小东西,我一看,原来是小狐。
这小家伙之前一来到厢房就跑的没影了,不知道刚刚又去哪儿乱逛去了,我把他揪了上来就是一顿臭骂,他要是跑出碰到撞坏什么佛门器物,那可咋办,而且在陌生地方没事瞎乱逛这种坏习惯迟早是要惹祸上身的,以后难道还要我满世界去找他?
小狐委屈的在床上滚来滚去,还装模作样的掉下了几滴眼泪,我一想这小子其实也挺知道分寸的,没过多久就跑回来找我了,我从来没出去找过他,毕竟他不只是一只没有智商的动物,我合计了一下,手指在他的屁股上弹了一下就算是原谅他了,谁知道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还不想搭理我起来。
见我又要揪着他打一顿的时候,他扭过身来,神秘兮兮的跟我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一摸脑袋,这小子又要整什么幺蛾子,见他不停地催促我,我反正也睡不着觉,便起身跟随他走出了门,不过我也是听担惊受怕的,小心翼翼的在寺庙里走动,就怕那老方丈和小沙弥撞见,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院子里瞎逛,说自己不是图谋不轨,也没人相信啊。
不知走了多久,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墙壁,来到了一间屋子里,一进屋子就看到里面点着几根蜡烛,光线十分的昏暗,只见一个佛像的背影正对着我们,小狐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不解的看向他,他向前伸了伸头,示意我看仔细一点,我再次朝前看去,这时我才发现了异样,这佛像为什么会是背影朝着我,供桌在前面,蒲团也在前面,佛像本就应该正面面对大门,来迎接那些上香祈福的香客,哪有背影拒客之礼?
我怀着好奇的心,打算绕到前面一看,这一看着实又把我吓了一跳,这哪是什么佛像这根本就是一个人骨骨架啊!我看到的佛像背影,其实是一个以佛像身形为模板制成的铜板用来固定这个人骨骨架。我看着这个诡异的骨佛往后退了几步,“你害怕了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我迅速的转过身去,一看竟然是寺庙的那个老方丈。
我警惕的看着他,原来这个寺庙也有古怪,但是那个老方丈却并不在意我的眼光,慢悠悠的走到了骨佛佛像前,缓缓说道:“这是一具骨佛,而且是有名字的骨佛,不灭骨佛!”听到这个名字,我不禁又嘀咕起来,说是不灭,还不是死了?取这名字实在是臭屁。
“这是一位圆寂的高僧,所留下来的佛骨真身,他的法号就叫不灭,这法号也是他自己取得,这位高僧出家前就是一位高人,但是一位俗世的一些事使他心灰意冷遁入空门,当时的方丈见他十分有慧根,竟是把自己毕生所学全部倾囊教授给了他,没想到不灭最后真的成为了一名圣僧,立地成佛,他就是我们寺庙的第二任方丈!”老方丈尊敬的看着这座佛骨缓缓地说着。
老方丈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们本就是同道中人,又何谈不敬?”我瞪大着眼睛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老方丈笑呵呵的看着我:“其实贫僧从你进门时就可以看得出来,你眉目端正,双目有神而通明,一看就是悟道之人,胸口有一股正气盘绕,你应该已经寻找到了自己的道,当然你也处在了塑造道心的关键期,所以你身上的那种气势就不自觉地流露了出来,虽然贫僧年事已高,但还不至于老眼昏花,这一看我自然就能看出来,不知小友我说的是否正确?”
我自然不敢再隐瞒什么老实的点了点头,这老方丈已经把我看得一清二楚,他又继续说道,“贫僧那个小徒弟已经把你和他的交谈告诉我了,大半夜的还找我解惑,希望我能提点一二,小友你说我该怎么做?”说完,他看着面前的这尊不灭骨佛,等待着我的答复。
我叹了口气道:“不用我说,大师你也应该知道您的小徒弟应该是心魔初种,如果不尽早遏制的话,我怕会走火入魔,说句难听的甚至有可能万劫不复,为祸百姓啊。”老方丈微微颔首,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我道:“没错,我确实看出了他内心的憎恨与不甘,其实在当我在雪地捡到他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天道轮回,这是躲不过的。”
我沉默不语,老方丈继续说道:“我把他从雪地拾起,养育成人,除了继承我的衣钵以外,我更希望他能成为一位真正的得道高僧,一位圣佛!他慧根充盈,天生就是一个悟道的好料子,本来他是一个完美的璞玉,但是我在第一天就算出了这孩子迟早会有一个大劫,那就是他的心魔,因为心魔的存在,成佛成魔这只是在一念之间。”
“那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我焦急地问道。
“不,当然是有办法的,你看到这尊不灭骨佛了吗?”老方丈指着这尊骨佛说道,“不灭圣佛,也曾被心魔折磨过,也在成佛成魔中犹豫徘徊,但是他成功了,他重生了!也正因为他成功的封印了自己的心魔,他才能立地成佛,登上极乐之境!”我靠,那不就是死了吗?我心里暗暗嘀咕着,当然我知道这只是玩笑,在这佛骨身上我还真感受到了圣佛的气息,也就是说那个不灭真的成佛了!
就在这时,不灭骨佛突然传出嘎啦嘎啦的声音,一团紫色的混沌从骨佛的胸口飘出,老方丈伸出手掌,缓缓地接住了这团紫色的混沌,“这就是不灭圣佛的心魔,他登上极乐之境时自然也就舍弃了自己的心魔,心魔是不能被消灭的,只能被封印,也正是因为心魔的存在,它才能时刻提醒不灭佛祖要一心向善,我很感谢道友能提醒小徒,帮他捅破这层窗户纸,既然他的心魔初种,那我们也无法干涉,成佛还是成魔就看小徒的造化了。”
这时我才明白了老方丈的良苦用心,我才真正懂得了这个顺应天性的道理,我们的生活又何尝不是这样,难道痛苦的回忆你想抹除就能抹除的吗?你只有时刻记住它,才不会让痛苦再次发生,这样我们也能更加坚强的活下去。
如果那个小沙弥能战胜自己的心魔,那真是他的大造化了,不过目前来看,他依旧是走不出来,他的憎恨可比他自己认识到的要多的太多,他觉得他放下了,可是事实上他完全没有,他必须要走出这个寺庙去寻找他内心真正想知道的真相,否则他就真的危险了。
我和老方丈交谈了一会儿,就回去睡觉了,第二天早上天刚亮,小沙弥就敲开了我们厢房的门,为我们送来了热腾腾的斋饭,我们也是十分感谢。小沙弥笑着说道:“你们先吃,差不多要做早课了,师父怎么还没起来,我去叫师父……”我们一边扒拉着斋菜,一边点头示意他去吧。“师父!——”正当我们吃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小沙弥悲痛的叫声。
我们急忙丢下了手中的碗筷冲了出去,来到了老方丈住的屋子,一进去就看到小沙弥跪倒在地上痛哭着,而老方丈则是在床榻上安静的打坐,我没有走过去,就知道这老方丈圆寂了!他身上盘绕着一团死气,就知其早已身死,我缓缓走过去,拍了拍小沙弥的肩膀表示安慰,只听见他不停地额抽泣,嘴里一直念叨着师父,师父。
这也勾起了我伤心的回忆,我那死去的师父总共前前后后就认识了一天时光,第二天再去的时候,我师父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比起这个养育他长大,亲如父子的老方丈啊,那种痛苦,我这种感伤又算得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他。